中国股市疯涨,恐滑向“明斯基时刻”
中国这次的货币政策到底会不会起反作用,从加剧庞氏债务陷阱,最终走到明斯基时刻,才是真正的问题。(资料照片/美联社)
中国A股貌似又疯了。9月24日,中国人行、金监总局和证监会宣布三项政策变化,包括降准、降息、降存量房贷利率、统一房贷最低首付比例,另外还创设两项合计8000亿额度的新货币政策工具,支持股市后,股市应声而涨,甚至带动了港股,创下2008年来的单週涨幅之最。一直涨到9月30日的十一长假前一天,收盘时三大指数仍然继续大幅上涨,创历定新高。与此同时,新开户数和交易量都翻倍增长,新股民中有相当大比例是年轻人。另外,外资热钱也趁机涌入,把行情推高。
很多海外学者表现得很冷静,因为自从90年代至今,中国政府多次採取过这种套路把股市行情推高,其中2008年和2015年最为典型。这一次中国政府的目的,当然也是希望通过刺激股市,引导经济走出低迷状态,不希望大家炒短线。但是,对于普通的中国股民,谁能把持得住?就算知道这是暂时反弹,依然会纷纷买定离手赚笔快钱,并暗暗祈祷自己不是击鼓传花的最后一个倒霉鬼。这本来就是中国股市的常态。
可是,现在的环境和2008年与2015年已经截然不同,这次的货币政策,到底会不会起反作用,从加剧庞氏债务陷阱,最终走到明斯基时刻,才是真正的问题。
和美股比起来,中国的A股有非常多的先天缺陷,其中和大众最为相关的一点,就是投资者结构的差异。美股是一个典型的机构市,机构占比非常高。所以美股的基础非常牢固,有信心能够支撑市场。而中国的A股是典型的散户市场,机构占比并不高,而散户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炒短线。当然,机构也是同样的短线思维。
短线思维主导的股市很容易导致一个结果:就是零和博弈。相当于股民a赚的钱就来自股民b亏钱,大家相互接盘。这样以来,A股其实就失去了作为股市的本质——融资,然后扩大生产。既然A股的本质都不是融资,那么,这种零和游戏对整个社会而言,基本只有副作用——只有资产交易,而没有生产。
但退一步讲,就算“融资”这个基本功能在A股基本丧失了,那如果学习美股,让机构在股市中的占比增加,也能够给A股注入一些基础和信心。可是,如今的现实正好相反。
自去年8月以来,近一年大陆IPO募资金额年减79.69%;481家企业撤件终止IPO,目前排队在审的IPO企业为329家,年减57.82%。主要原因,就是因为IPO新政。什么新政?2023年8月27日,中国证监会推出“827新政”,宣布“阶段性收紧IPO节奏”、“关注融资必要性和发行时机”,多管齐下加强资本市场监管。于是,数百家上市公司的再融资难上难。私募股权,VC基金市场也陷入寒冬。同时,已经上市的大小非流通股的退出也受到限制。两种困局形成了一个A股围城:城外的进不去,城里的出不来。股市的资本流动性功能大受损害。
那么,这次国家直接下场推高股市的本质就显而易见了:既美元恢覆股市的流通性,也没有解禁IPO,只是通过释放楼市政策和小规模撒币,根本没有满足股市健康运行的真正需求。
或许,除了2008年温家宝的4万亿,大家还会想到1993年朱鎔基的铁腕治通胀。1993年,中国经济冲向新一轮高峰,全国基建投资猛升,货币投放增发同比高达34%,同时社会总需求强力扩张,拉动了通货膨胀。于是朱鎔基命令属下的行长们,在40天内收回计划外的全部贷款和拆借资金,效果和后果都立竿见影。
但不管怎么说,他治理的是通胀。而这次的中国政府,面对的是通缩。
通胀本质上是货币现象和金融效应,那么用货币政策就可以有效处理,长痛或短痛而已。但通缩就难很多了,因为通缩的本质,不是掌权者设置了什么障碍不让大众消费,而是大众没有消费意愿和对未来的积极预期,任何政策都无法让焦虑的大众凭空产生信心。
而且,比起今天,1993年和2008年的中国还有个很大的不同,就是当时的中国还需要基建,还有很大的空间可以消化庞大的产能,所以4万亿下去就能溅起水花,尽管后来也留下无数祸害,包括普遍性的产能过剩、库存过大、槓杆过大,但是投资空间不足。而引起这三高的罪魁祸首,当然就是房地产泡沫和土地财政。但是以“房住不炒”为主的暴力去槓杆,不仅去掉了最大的经济动力,还引发两个巨大的后果:一是股价下跌造成的居民财富损失。二是这一轮目的为去杠杆的政策,最终却引发地方政府新一轮的高杠杆。因为地方政府过去以抵押土地借来的钱,不是用于地方生产性的支出,而是再次用于房地产和基建的重複投资。比如投资建高铁,建商场,目的就是为了拉动房地产的价格。而这些高铁站、商场大部分本来就是亏本运营的。那么房地产价格一崩盘,这些建设也就价格缩水,地方政府要再次抵押,那么相应就会付出更多,杠杆率一定会比过去还要高得多。
这时候,就会迎来明斯基时刻(Minsky Moment)。所谓明斯基时刻,是指美国经济学家海曼·明斯基(Hyman Minsky)所描述的资产价格崩溃的时刻。简单来说,就是:好日子的时候,投资者敢于冒险;好日子越久,投资者冒险越多,最终导致债务不断增加、槓杆比率不断上升。一步一步地,投资者会到达一个临界点上,其资产所产生的现金不再足以偿付他们的债务,而放贷者也急于收回其贷款。这时,投资者就会从内部爆发金融危机,接著陷入漫长的去杠杆化周期的泥潭。最终导致该货币崩盘,债务违约,引发金融海啸。
著名的案例就是1998年俄罗斯金融危机:这次危机主要来自于长期的债务危机,俄罗斯从1991年起到1998年共吸入外资237.5亿美元,但是这些外资只有30%左右用于直接投资——即生产性投资,剩下的70%左右是短期资本投资,对实质经济没什么助益。直到1998年8月17日,俄罗斯政府将卢布贬值,对国内发行的国债和外国债权人都造成违约。危机之后,一个叫普京的前克格勃(KGB)官员成为俄罗斯最高领导人,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现在的中国和当时的俄罗斯非常接近。
那么,应该怎么办呢?
或许有一个案例可以参考,那就是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穆罕默德·尤努斯的小额贷款。尤努斯是孟加拉国经济学家,孟加拉乡村银行的创始人。他有一项非常成功的政策,那就是他1976年开发的“吉大港大学乡村开发计划”,主要面向无力提供抵押物的贫民贷款。
贷款者利用尤努斯提供的贷款购买工具、设备开办自己的实业,不仅可以避免中间商的盘剥,而且可以改善生活。到2006年,孟加拉乡村银行已经拥有 650万客户,其中96%是妇女。为什么都是妇女在贷款呢?因为贫民妇女虽然表面上没有实物抵押品,但是实际上赌的是她们孩子的未来,因此她们不会违约。这个贷款为什么没有发生高槓杆之类的危机呢?因为这个贷款是为生产服务的,不是为消费和投资服务的。金融只有服务于创造真实财富的机构和个体,才会将流动性的价值最大化。只有资产交易的金融行为是解决不了债务问题的。
而反观这一次中国政府刺激股市和楼市的做法,显然背离了金融交易的本质,在继续加大槓杆和风险的路上加速狂奔。如果没有踩刹车,最终,只能继续滑向明斯基时刻。
※作者为作家,自媒体人,自由亚洲电台“亚洲很想聊”联合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