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蔡特（Jonathan Chait）是大西洋月刊的一名专栏作家，他在专栏中写道，虽然特朗普可以宣布自己从一个胜利走向了另一个胜利，但就政策成就而言，结果很可能和他的第一个任期一样令人失望。

Oleg Yunakov, CC BY-SA 4.0 , via Wikimedia Commons

特朗普返回白宫后，似乎在第一任期内约束他的政治、法律和心理“护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坍塌。

他提名的人选顺利通过了确认听证会，其中一些人既资历不足又具有极端的意识形态。商业和媒体界的巨头纷纷俯身奉承，甚至不惜低声下气。他摧毁了长期以来的规范，毫不羞愧地向在政府面前有业务的公司索取好处。

《华尔街日报》报道说，派拉蒙公司正在考虑解决特朗普提起的一项毫无根据的诉讼，因为母公司需要特朗普批准一项并购交易。

他甚至采取了一些连他的盟友曾经都认为不可想象的举措，比如释放那些最暴力、殴打警察的1月6日暴动者，再次重新定义了正常行为的底线。

这些展现权力的行为，让许多特朗普的批评者和支持者都确信，他的第二个任期将与第一个任期有本质上的不同。从前受到“深层政府”的约束——或者，根据你的政治立场，是受到有良知的公共服务人员的约束——现在，特朗普将掌控一个完全被驯服的政府，同时还有一个顺从的商界和媒体精英。

因此，他将能够实现那些在他第一任期内未能成真的激进政策目标。

然而，这种看法可能只对了一半。特朗普显然已经在文化战争中占据了一定的优势：现在，他不仅仅是在录音带中伴随着村民乐队的经典曲目起舞，而是直接与这支乐队本人同台起舞。而在通过权力滥用和谋取私利而逍遥法外方面，他已经是大师。

但一个以宣传和压制异议为核心的政客和政党，通常缺乏有效治理的工具。从政策成就的角度来看，特朗普的第二任期很可能会像他的第一任期一样令人失望。

特朗普承诺了要进行盛大的革命。在就职典礼前的一场集会上，他宣布：“美国人民把信任交给了我们，作为回报，我们将为他们带来美国历史上任何总统任期中最好的第一天、最大的第一周和最非凡的头100天。”

他将自己的就职典礼称为“解放日”，把即将实施的政策议程称为“常识革命”，并夸耀说：“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的道路。”

周一宣誓就职后，他迅速签署了一系列行政命令，这一举动被称为“震撼和敬畏”。

这些行政命令分为几类。一些是真正危险的，尤其是对约1500名1月6日事件被告的集体赦免，这毫不含糊地传递了一个信号，即支持特朗普破坏选举的违法行为将被容忍。

另一些，例如退出世界卫生组织和冻结海上风能项目，虽然可能产生影响，但未必持久——通过行政命令做出的决定，可以通过行政命令撤销。

更令人瞩目的是，有许多行政命令属于象征性的文化战争措施，或含糊的意图声明。

特朗普像拜登一样，宣布了一系列“紧急状态”，涵盖他最关心的问题。他宣布结束出生公民权的命令可能会因违反宪法而被推翻，尽管最高法院可以根据自己的解释来决定如何对待《宪法第十四修正案》的明确条文。

他重新命名了阿拉斯加的一座山——四年后，这座山可能会再次被改名，也许会以一名曾抵抗特朗普煽动暴乱的警察命名。

他命令联邦政府只正式承认两种性别，男性和女性。

“当填写性别相关问题时，你将不再看到长长的下拉菜单，”一名即将上任的白宫官员说道。嗯，联邦表格确实会变短。

与此同时，特朗普已经缩减了竞选期间许多“一天内完成”的宏伟承诺。例如，在上任前促成乌克兰战争的结束？《纽约时报》报道称，“自当选以来，他没有采取任何已知的严肃努力来解决战争问题。”

几个月后再问这个问题吧。

降低食品价格？算了吧。

特朗普的支持者可能意识到，他的一些竞选承诺是夸张的。然而，即使按照现实的标准，特朗普似乎也没有准备好兑现他最大的目标之一。

以他的标志性国内政策为例。特朗普在整个总统竞选期间大声宣称，上任后将实施大规模的全球关税。然而，这一提议目前仍停留在理论层面。

他的贸易行政命令指示：“商务部长应与财政部长和美国贸易代表协商，调查我国商品贸易持续和巨额年度逆差的原因，以及由此产生的经济和国家安全影响及风险，并提出适当的措施。”

接着，又发出更多对研究这一问题的庄严呼吁。

当然，美国总统不总是带着完全成型的计划上任，但特朗普甚至没有一个明确的计划概念，也没有解决基本矛盾的办法——即他认为外国应该支付关税，而关税实际上提高了美国消费者的价格。

一份白宫文件宣称：“所有机构将采取紧急措施降低生活成本。”

什么措施？我们可以相当肯定地说，并没有神奇的计划等待揭晓。

这并不是说特朗普什么都不会实现。至少，他将限制移民并签署一项倒退的减税政策。但即使是他的政策“成功”，也可能在公众舆论中引发反弹。美国人在抽象层面上支持大规模驱逐移民，但当涉及具体情况时，他们的支持就会减弱。

一项Axios的民意调查显示，绝大多数人反对分离家庭、动用现役军队搜寻无证移民，以及使用军费执行移民政策。甚至一些高级别的特朗普盟友也警告说，大规模驱逐移民将导致直接的经济破坏。

特朗普的财政议程，可能是他的富有捐赠者的需求、选民的偏好和经济条件之间冲突最激烈的地方。最近两位上任的共和党总统——2001年的小布什和2017年的特朗普，都继承了低通胀和低或下降利率的经济环境。他们都能够削减税收并增加开支，而无需面对短期经济成本。

问题在第二个任期中，特朗普面临的是一个尽管增长强劲，但利率仍然比新冠疫情前的常态高得多的经济。如果特朗普再次采用削减税收、不管后果的旧策略，他可能会发现“后果”会立刻显现。

一种解决这一难题的方法，是通过大幅削减针对穷人的社会福利开支来为减税买单，这曾是过去共和党预算的常规做法。

然而，特朗普在低收入选民中得到的支持，使这一举措成为另一种潜在的反弹来源。

《华盛顿邮报》的蒂姆·克雷格上个月采访了宾夕法尼亚州一个贫困城镇的低收入特朗普支持者，他们真诚地相信特朗普不会动他们的福利。

与此同时，特朗普的一些最知名的支持者，拒绝承认前方有任何艰难的抉择。

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纽约时报》专栏作家罗斯·杜塔特向马克·安德森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位硅谷亿万富翁之一希望在特朗普的国内议程中施加影响力。杜塔特表达了担忧，认为马斯克削减预算的计划可能会疏远选民。对此，安德森坚持认为，这种担忧本身反映了对纳税人的“绝对蔑视”，他只是不断重复类似的说法，而不是正面回应这一问题。

马斯克本人最近将他最初计划削减2万亿美元预算的目标，减少到1万亿美元。当计划的制定者随意选择一些整数目标，然后又随意调整时，人们不禁开始怀疑他们是否真正理解面临的挑战。

特朗普是否会因为未能兑现不切实际的承诺，或者因实现了不受欢迎的承诺而付出政治代价，目前仍是个未知数。政治上的困境不会自己出现，需要一个精力充沛且精明的反对派。而特朗普试图通过恐吓企业和媒体精英来控制信息环境，正是为了预防这种反对浪潮的发生。

特朗普作为政治家的一大优势在于，他可以不断重新定义自己的政策目标，以确保无论他做什么，都可以称为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这一策略的成功反映了共和党内部文化日益堕落的反智状态。几十年前，保守主义运动已经拒绝了诸如学术界和主流媒体这样的机构，转而建立了一套忠实的对立机构网络，用以构建替代现实。

这帮助共和党在面对腐败和不当行为时保持团结，而这些行为在过去的时代可能会瓦解执政联盟，“水门事件”如果放在今天，可能只是另一起“政治迫害”。但这种无视专业意见和批评的冲动，也使共和党失去了进行客观分析的能力。

因此，过去两届共和党政府都以灾难告终，因为总统建立了一套迎合自己既有信念的阿谀奉承者的行政团队，无论这些信念是关于伊拉克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还是关于新冠疫情与经济的错误判断。

这些问题并没有消失。相反，在“让美国再次伟大”时代，共和党变得比以往更加像一个狂热的崇拜团体。罕见的、软弱无力的努力试图让特朗普远离错误决策，但通常被埋没在谄媚的奉承中。

特朗普的总统任期，无论实际情况如何，都将被定义为一个黄金时代，因为这是特朗普执政的时期。然而，他的盟友们的无能达到了这样的地步，无论他最终采取何种立场，他们都准备向他致敬。

特朗普已经让他的政党和美国的企业巨头感到恐惧。他的就职典礼展现了绝对的掌控力，表明没有人敢违背他的意愿。但一个被奉承者包围的领导者，无法获得避免灾难性错误所需的建议，而向他的盟友发出可以通过他的政府谋取私利的信号，只会招致丑闻。

在这种充满威慑和支配意味的就职典礼中，特朗普已经为自己的失败埋下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