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水军账号在X上散播反犹太阴谋

编者按：本系列报道是美国之音携手台湾民主实验室(Doublethink Lab)联合推出的深入调查。我们通过尖端大数据分析，揭秘中国网络行动，剖析美国大选虚假信息。转载者敬请注明来自美国之音。

距离美国总统投票日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美国之音和台湾民主实验室的联合调查在社家媒体平台X上发现了多个散播反犹太虚假信息的“垃圾伪装”(Spamouflage)账号。这些和北京有关联的账号发布并转发指控犹太精英暗中控制了美国政府的阴谋论，并暗示今年美国总统大选的两位候选人都是犹太利益的代理人。

尽管这些贴文大多发布于今年夏天，但类似的虚假信息早就在中国一向管理严格的互联网上不断蔓延。大量社媒博主和评论人士将他们所称的犹太影响力渲染为当今中国面临的最大威胁之一，并以此为北京的威权统治做辩护。

分析人士告诉美国之音，反犹阴谋论并非中国网络上的新现象，但去年爆发的以色列-哈马斯战争引起了这类虚假信息数量和传播度的暴涨。对于中国政府来说，这些阴谋论的内容有助于北京推广其反美和反西方的叙事。

中国水军在X平台散布反犹叙事

美国之音和民主实验室的调查发现了32条“垃圾伪装”账号在X上发布的反犹贴文。这些贴文宣称或暗示包括美国国会和白宫在内的主要政府机构已经被犹太人或是以色列政府操控。

一条这样的贴文贴出了一张包含18名犹太裔美国政府官员的图画，图画展示了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Antony Blinken)、财政部长珍妮·耶伦(Janet Yellen)和国土安全部长亚历杭德罗·马约尔卡斯(Alejandro Mayorkas)等人。

“犹太人只占美国人口的2%，那么为什么他们在重要的政府部门里有这么多代表？” 贴文问道。

另一条贴文则贴出了美国前总统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乔治·H·W·布什(George H.W. Bush)、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各自在白宫的椭圆形办公室接见正统犹太教组织查巴德·卢巴维奇(Chabad Lubavitch)成员的照片，暗指这是犹太人控制了美国总统的证据。

“这些犹太人在白宫里做什么？” 贴文质问道。

这些会面其实都发生在“教育和分享日”(Education and Sharing Day)。这是由美国国会为纪念正统犹太教拉比梅纳赫姆·门德尔·什内尔松(Menachem Mendel Schneerson)而设立的年度节日。

其他反犹贴文还将本届总统大选的候选人刻画为犹太人或是以色列政府的听令者。

在一张图画里，民主党候选人卡玛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和共和党候选人、前总统特朗普的舌头缠绕在一根以色列国旗下，配套的文字写道：“事实上，无论他们俩谁获得权力，他们都不会改变对于犹太教的态度。”

美国之音和民主实验室调查发现的这三十多条反犹贴文中超过二十条发布于今年7月和8月，它们总共获得了超过16万次浏览、近1500次点赞和800次以上的转发。

这些贴文主要来自于三个“垃圾伪装”账号，美国之音此前已经对其中两个账号进行了报道。

这三个账号来自于三个不同的“垃圾伪装”网络，它们是各自网络内的主要散播者。网络内的其他账号通过转发它们的内容以帮助扩大这些虚假信息的影响力。这三个网络里一共有至少140个账号。

除了散布反犹言论以外，这些账号也常常在南中国海、新疆人权问题、乌克兰战争等议题上为用来自中国官方媒体的叙事为北京辩护，并攻击美国。

不过，这些账号发布和转发的内容在X上尚没有获得比较大的影响和触及范围。

台湾民主实验室数位情资组分析师嘉博(Jasper Hewitt)告诉美国之音，这些贴文中的绝大多数都没能引起真实用户的转发。

以色列国家安全研究所的中国政策高级研究员陶文亚（Tuvia Gering）认为，中国政府未必对犹太人怀有敌意，但反犹太言论和虚假信息的散播有利于北京的反西方行动。

他对美国之音解释说，这在历史上有过先例。“你可以溯源到冷战的时候，那时候苏联也在全世界推广反犹太阴谋论，以此来煽动西方社会，” 他对美国之音说，“因为这可以从内部分裂他们，并且在战略竞争中破坏西方的形象，这和你在(中国)这里看到的是一样的。”

美国情报官员此前多次警告中国正试图影响今年的美国总统大选。中国则否认了这类指控。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林剑在7月30日的例行记者会上表示：“中方从来没有，也不会干预干涉美国的大选。我们反对美方散布虚假信息抹黑中国，反对美国大选拿中国说事。”

反犹阴谋论早已充斥中国社媒

与这些X上的水军账号传播的内容类似的阴谋论早就已经大量存在于中国的互联网上。这些理论都宣称美国的政府乃至社会的方方面面都秘密受控于犹太精英团体。

今年5月，一篇在微信上获得上千点赞和转发的文章指控犹太人已经暗中掌管了华盛顿。

“犹太资本靠渗透、靠联姻、靠政治献金和集团游说，最终完成了对美国政坛的控制。” 文章写道。

和X上的水军账号发布的内容一样，该文章也将多名美国高官的犹太身份认定为美国被犹太精英控制的证据。

“美国总统的老婆是犹太人，美国前总统的女婿是犹太人，美国前前总统的妈妈是犹太人，美国国务卿是犹太人，美国财政部长是犹太人，副国务卿、司法部长、国土安全部长、国家安全顾问、中情局副局长、国家情报总监……全是犹太人。” 文章称。

今年5月，一部旨在打击教育领域的反犹太主义的法案在美国国会众议院以压倒性的320票对91票通过。

这部《反犹太主义意识法案》(Antisemitism Awareness Act)要求美国教育部在调查某个教育项目在是否存在反犹太主义时，需要考虑“国际大屠杀纪念联盟”(International Holocaust Rememberance Alliance)提供的标准。

该标准对反犹主义的定义包括帮助或呼吁杀戮犹太人，指控全体犹太人为个别犹太人的错误行为负责，否认纳粹德国对犹太人的大屠杀，将以色列政府当下的政策和纳粹做比较，要求犹太人为以色列政府的行为负责等等。

参议院尚未就该法案进行表决。

在中国的社媒上，一些博主已经将这部离成为真正的法律还有很长一段路的法案当作是美国“亡国”的证据。

一部在视频分享网站哔哩哔哩上收获了近100万播放和超过6000条留言的视频称这部法案让美国“彻底沦为犹太人的殖民地”。

该视频谎称法案“从法律上明确规定了犹太人在美国至高无上和不容置疑的地位，严禁任何美国人‘反犹’，否则将会依法遭到抓捕”。

该视频还谎称，根据该法案的定义，《圣经》的《新约》将成为禁书， “谁看谁犯罪”。而因为历届美国总统都是手按圣经宣誓就职，因此总统已经不再合法。

“总统都不合法了，三权分立还不动摇？三权分立动摇了，美国的存在还有什么合法性。” 视频称。

用阴谋论为北京统治做辩护

中国互联网上不少针对犹太人的指控称，他们正试图像控制美国一样控制中国。

一篇受到超过6000次点赞的微信文章称，由犹太人控制的美国精英集团正希望将其影响力施加在中国，因为“中国是财富含量上唯一能够满足美国吸血的国家”。

另一篇被点赞超过4500次、被转发超过1万5千次的微信文章称，犹太人控制的西方媒体试图透过中国公共知识分子宣传资本自由等理念，破坏中国政府对国家经济的掌控，以此为犹太人的资本集团控制中国打开大门。

这篇文章称，中国之所以没有像西方国家一样被犹太人控制，是因为中国对国家媒体和文化等各个方面的紧紧掌控。

“国家的舆论机器在国家的掌控之中，一切为了国家利益运作，而不会为了资本和财团利益运作，” 文章说，“因为在中国，社会主义公有制占主体，掌握国家的核心资产，资本在这里说了不算。”

反犹言论几乎无人管理

中国人和犹太人并没有悠久的历史矛盾，两个民族之间的敌意一直以来并不高。

对抗反犹太主义的美国团体“反诽谤联盟”(Anti-Defamation League)2014年的一份民意调查显示，中国只有20%的受访者怀有反犹太的观点。

但去年10月7日哈马斯对以色列平民发动攻击，并导致以色列反击后，中国互联网上呈现一边倒的对以色列的谴责，甚至出现了支持哈马斯的粉丝圈。

这股情绪很快演变为了对犹太人的攻击。经典反战电影《辛德勒的名单》一度在中国互联网上遭到大量网民刷低分。不少网民留言表示理解纳粹德国元首阿道夫·希特勒(Adolf Hitler)对犹太人的屠杀。

中国政府尝试和自己严格管控的互联网上的反犹太阴谋论撇开关系。去年10月30日，在中国的网络反犹主义受到多家西方媒体报道后，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在一场记者会上称：“中国法律明确规定，禁止利用网络宣扬极端主义、民族仇恨和歧视暴力等信息。”

不过，关于犹太人的阴谋论的散播并未停止。记录中国互联网审查的中国数字时代编辑刘力朋对美国之音表示，反犹言论在中国的社媒上依然处于几乎无人管理的状态。他说，每次以色列出现在新闻里，都会激起新一波网上反犹言论的散播。

9月中旬，黎巴嫩武装组织真主党的多名成员的寻呼机突然发生爆炸，造成了数十人死亡。据报被认为发动了这场攻击的以色列政府拒绝承认对此事件负责。

这条新闻再次引发中国社媒上对犹太人的攻击和诅咒。

“以色列为达到消灭对手的目的，无所不用其极，证明犹太人是最恐怖最没血性的民族，” 一位微博上用户写道，“他们以自我为中心以自己为最上等，其实在全世界大多数国家眼里，犹太人是最下流无耻的。血债必须血偿，只要时间一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