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选，成了义乌商家的“敏感”话题
文 / 巴九灵
谈及美国大选的相关情况，义乌商家们齐齐关闭了话匣子。
距离美国大选最终结果出炉，只有将近十天的时间了。越接近冲刺阶段，各类预测数据和观测指标越发活跃。
RCP统计的各大博彩平台的胜率，特朗普胜率60.0%，哈里斯为38.6%。
货币、股票闻风而动。美元兑墨西哥比索汇率升值——因为特朗普反复强调将在上台后对墨西哥大幅提高关税。特朗普媒体科技集团（股票代码：DJT.us），旗下主要资产是特朗普自创社交媒体Truth Social，9月下旬股价开始上涨，过去一个月内上涨169%……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中国县城也正被密切关注着。
它就是义乌。
义乌国际商贸城四区，聚集着上千家销售帽子的店家，其中不少店铺里面，摆着带有明显欧美元素的棒球帽样品。在外面随意瞅一眼，就能明白店家的主要业务。棒球帽，正是美国竞选周边中的明星品类。
义乌，销售帽子的店家
图源：小巴拍摄
过去几届美国大选，义乌都会制作大批量的棒球帽、旗帜、人物玩具等竞选周边，销售给美国的消费者。可以说，义乌商家在近几届的美国大选中都出尽了风头。
那么今年情况如何呢？网上信息少得可怜。为此，小巴专门跑了一趟义乌，想要了解今年义乌商家们有关美国大选的看法。
“英雄往事”
美国时间2016年11月8日，特朗普意外击败希拉里，当选为美国第45任总统，这一结果让主流媒体和民调机构措手不及。
在此之前，美国主流观点几乎一边倒认为希拉里将赢得总统选举。被称作美国大数据“巫师”的Nate Silver，通过预测模型计算，认为希拉里获胜的概率是71.4%，而特朗普的赢率不到三成。
相比于更科学、系统的民意调查预测，义乌商家却在为特朗普的订单奔波忙碌。
据当时媒体报道，有商家声称在大选结束前一周，无数车间工厂赶工制作大批量的特朗普周边订单，并且发加急物流运送到美国。
2016年，义乌卖特朗普竞选横幅的商店
图源：地球外参
后来，《纽约时报》在观察义乌的文章中指出了这座小城的“敏锐”。文章写道：
在中国大陆浙江省义乌市有一个长达10个街区的工厂直销购物中心，这里被称为全球最大的商品市场，销往美国的各种小商品是此地大宗商品，其中有各种塑胶玩具与选举季节最热门的竞选商品，为美商提供印有“Kiss My Bass”棒球帽的商贩们对川普在大选中获胜充满信心。
绘声绘色的渲染下，义乌商家成了美国大选局外最朴实的“预言大师”。由此，还衍生出了“义乌大选指数”——通过义乌的订单情况，判断哪位候选人更受欢迎，那么他（她）将更有可能在总统竞选中获得胜利。
只是预测总会有差错，2020年义乌“翻了车”。
选举结束前，“义乌大选指数”预测特朗普极大可能将再次取得胜利。因为特朗普相关的竞选用品包括帽子、布条、马克杯以及几乎任何带有竞选标志的东西在义乌市场卖得火热。
有商家从2019年年底就开始为大选备战，生产大批量的特朗普应援旗。这位商家断言：特朗普将赢得选举，因为订单不会出错。
引用《纽约时报》对商贩的报道：店主们在访问中说有关前副总统拜登竞选用品的大宗订单几乎不存在。
结果却是拜登赢得了大选，成为了美国第46任总统。
今年的美国大选和义乌
今年大选，共和党和民主党双方的竞选过程有了更多戏剧性的转变。
这也让义乌商家经历了更多跌宕起伏。
民主党阵前换将，商家们显然有种“背错答案”的戏剧感。
7月，拜登宣布退出总统竞选，哈里斯成为新任候选人。一时间，哈里斯的周边少得可怜。相比之下，义乌市场上和特朗普相关的旗帜、帽子等成熟产品则较为丰富。在亚马逊平台上，特朗普的周边商品数量是哈里斯的两倍。
义乌购平台，一家销售棒球帽的店家，7月份拍摄的店铺全貌图片中，展示的都是印有特朗普和拜登元素的棒球帽。
印有特朗普和拜登元素的棒球帽
图源：义乌购平台截图
日本ABEMA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也将义乌作为观察美国大选的一个视角，亲自来到义乌采访拍摄。
一位主营腕带的义乌老板，拿着印有“Trump 2024”和“MAGA”的腕带在镜头前表示：“（特朗普的商品）今年销售比往年要更好。”
无论是特朗普还是拜登，以及民主党最新的总统候选人哈里斯，竞选的一大议题都有关中国制造。大选双方都表示竞选过程中将只销售“美国制造”的产品，并且拒绝使用“中国制造”。
这种变化，让义乌的批发模式在今年的美国大选中受到了极大的阻碍和损害。
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多家批发旗帜和帽子的义乌商家表示，由于美国批发买家开始转而从越南和柬埔寨采购，他们接到的2024年美国大选相关商品的订单比2020年减少了20%至30%。
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US International Trade Commission）的官方数据也显示，美国从中国进口的国旗数量在2022年至2023年间下降了大概四分之一。
今年8月1日，拜登还签署了一项法案，规定联邦政府只能采购完全在美国制造的美国国旗。这显然是将矛头对准了中国的小商家们。
绕道做生意
抵制之下，义乌商家们选择绕道做生意。
不局限于批发渠道，义乌商家做起了跨境电商，直接在电商平台上开店，向美国选民销售竞选商品。
在亚马逊上搜索关键词“Trump flag 2024”的畅销商品，前48个商品中有46个显示卖家地址在中国。
《金融时报》的分析显示，在亚马逊上最畅销的带有唐纳德•特朗普或卡玛拉•哈里斯元素的旗帜和帽子中，九成以上的卖家地址都在中国。
通过卖家精灵统计的中国卖家在亚马逊各站点的销量占比和数量占比，美国站有55%左右都是中国卖家，且占据了58%的市场份额。
今年7月，特朗普遭遇枪击不到24小时的时间里，义乌就有工厂生产出了印有暗杀事件元素的旗帜。一款白T恤，印有特朗普枪击瞬间的照片，销量颇佳。
在赚钱一事上，义乌商人们向来跑得很快。除了极快的响应速度，义乌商家得以压制美国本土生产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明显的成本优势。
印有特朗普经典口号的“MAGA”棒球帽，一向是美国大选中的明星产品。
这样一顶棒球帽，在特朗普官方周边店的销售价格是50美元/顶。但在亚马逊平台上，相同样式的“MAGA”棒球帽，产地中国，售价大概在15美元左右。
亚马逊平台上的特朗普周边棒球帽
图源：网络
15美元的售价，减去制造成本，还有着极大的利润空间。
义乌国际商贸城四区外围的沿街商铺，一家宽阔明亮、装修高级的帽子店铺，一面墙摆着明显北美风格的棒球帽样品。据店员介绍，拿货单品数量1500起批，单价在7元上下，也就是一美元左右。
义乌，摆在店铺门口的帽子样品
图源：小巴拍摄
从批发到跨境电商，义乌商家们依靠着互联网和越来越便利的物流运输，巧妙转换身份，依旧渗透到美国大选的周边市场。
特朗普和其支持者，主张让制造业“重回美国”，但在绝对的响应速度和价格优势面前，身上也大概率并不会缺少“义乌制造”“中国制造”的影子。
美国知名厂商Royal Bobbles推出的以“特朗普遇刺未遂事件”为设计灵感的新款摇头娃娃，原产地是中国。美国演员沃尔特·马斯特森在探店专门售卖特朗普竞选纪念品的商店时，发现商品几乎都是“中国制造”。
今年4月份，有记者探访义乌时，就得知有商家接了100万顶带有特朗普元素的帽子订单。
有人借此嘲讽特朗普及其支持者“美国制造”的言论，他们却顺势对此表示，这正是中国人抢走了“美国”工作的最佳证据，再次将矛头指向义乌。
“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但义乌商人们不太关心大洋彼岸的指责，他们只关注自己的生意。
传统销售渠道被堵塞，通过转型绕道，今年义乌的大选生意做得也还算是风生水起。
可一旦被问及大选情况，原先侃侃而谈的商家却不约而同地变沉默了。
小巴跑了几家主做北美市场帽子批发的店铺，只要话题涉及美国大选，店家们多少都显得有些讳莫如深，只道：“需要的话可以定制，物流很快。”
其中一位商家还着重强调自己只是按照客户的要求出单，其他一概不知。
义乌，各类帽子批发的店铺
图源：小巴拍摄
线下探访情况如是，线上信息也全然不见“义乌大选指数”有何动静。
在近一年“义乌指数”周价格指数的点评中，没有出现任何有关美国大选的内容。而巴黎奥运会这一场盛事的始末则横贯了过去近一年的义乌指数点评。
半年前，《时代周报》记者询问商家是否愿意分享对美国大选的感受时，商家们连连摆手拒绝说：“不行不行，自己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只做生意，不谈政治。美国大选，在最接近结果的时刻，却心照不宣成了义乌商家们的敏感话题。
对于“义乌大选指数能预测美国大选”的抬举，商家们也并不买账，反而显得有些困扰。
一位商家对小巴表示，这些传言给他们带来了不少烦恼，时不时就有人跑进店里面，看看这问问那，然后装作不经意地打听情况。说到这里，店家苦笑一声，只道自己就是个小生意人，没那能力评判全球人都关心的大事。
“谁胜谁负和我没什么太大的关系，我只做好自己的生意就好了。”
离开时，是下午四点半左右。不少店铺已经半拉上卷帘门，店家坐在十来平方米的店铺里，对着电脑和平板，核对着今天的订单情况。
此时离11月5日美国大选落下帷幕只剩下不到两周的时间，但在商家们的账本上，大选的生意早已先一步走到尾声了——因为几乎很难再会有人来下一笔大订单，该做的生意早差不多做完了。
醉心搞钱的义乌人，在美国大选最针锋相对的时刻，忙不迭要为下一笔订单奔波，比如即将来临的圣诞节。
没有白雪，没有麋鹿，也没有从烟囱跳下的圣诞老人，但义乌却生产了全世界80%以上的圣诞装饰品。
美国《华盛顿邮报》曾经这样描摹义乌福田二区的圣诞工厂：
在那些不起眼的商住楼街道里，藏着260多家“门面房”的商铺，供应着现代美国人圣诞节所需的全部装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