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诉莫言索赔15亿?一出荒唐到家的闹剧!
据“毛星火”的起诉书显示,他指控莫言的小说作品《红高粱家族》和《丰乳肥臀》涉嫌“抹黑烈士”等诸多“罪名”。希望法院支持下架莫言书籍,向“英雄先烈和全国人民道歉”,并诉求15亿元赔偿(每位中国人1元)。
事实上,2月初,毛星火就向浙江信访局投诉,而出版莫言书籍的浙江出版联合集团明确回复“《红高粱家族》没有问题”。
毛星火不只是近期才揪着莫言不放的,搜索发现,他的微博关于莫言有数百条内容。2024年以来,就有近百条,以每天数条的频率更新——内容基本都是在指摘莫言小说“抹黑先烈”之类。
而且,一度还把矛头指向曾经邀请莫言直播的董宇辉,称是对莫言的一种“追捧”,证明董宇辉“水平低,附庸风雅,俗不可耐”。
甚至于,春节期间,别人放烟火、看晚会,毛星火仍是连续不断批评莫言。他的生命里,似乎除了“批莫言”,没别的。
不过,也不限于批评莫言“诋毁烈士”,毛星火甚至豪言,“莫言所有书籍”不如自己写的一首词——
“我敢自信说,莫言写的所有书籍,无论从文采还是思想境界,都不如我这首词。欢迎莫言及其拥趸,不服来辩。”
是首什么词呢?
看完之后,只有一个感觉:凭毛星火这首“自信堪比莫言所有书籍”的所谓“词作”,基本就没有任何价值再去研究他为什么挑刺莫言了。
他批莫言,大概率是因为没有任何文学素养导致。或许,还有另一个因素——受人影响。
谁呢?翻了翻这位仁兄的微博,以前曾是“自媒体大V”司马南的支持者。2023年11月17日,毛星火在微博说:
“我不是司马南的粉丝,对司马南我也有不满意的地方,但我还是支持司马南。司马南也有错误,但人无完人……”
一般而言,用“不是XX的粉,但我支持XX”句式的,基本就是“XX的拥趸”,即便不算“脑残粉”,也是支持者无疑。
从前些年开始,司马南曾连续地大肆批评莫言,理由,和毛星火一样,多是“卖国贼”“抹黑先烈”等意识形态上的言辞,说什么莫言对中国从来都是“只揭露而绝不歌颂”。
早在2022年中旬,「文娱春秋」就曾发过一条视频,驳斥司马南“乱扣帽子”——我们认为,莫言非但不是“卖国贼”,反而有拳拳爱国之心。
2020年8月,新华网的一篇报道显示,莫言前往黄河入海口参观,当场写下一首诗,赞颂了我国的大好河山:
“最新大陆,无限风光;歌以咏志,国盛家昌。”
否定某个命题,只举一个反例即可。因而,司马南“只揭露而绝不唱赞歌”的指控,显然是无法成立。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指控站不住脚,司马南在进入2023年后,基本没再批评莫言。司马南可能想不到,自己揭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他只是打打笔仗,这位激进的拥趸听进去了,并付诸于现实。
所以,毛星火具体指控了什么呢?仅举一例,就可看出他的荒谬。
毛星火的起诉书开头,就说了一个莫言作品《丰乳肥臀》诋毁“先烈”的段落——
“莫言编造了一个八路军抗日爆炸大队人员马童长得俊俏‘在全村认了二十多个干娘,干娘们恨不得都将乳头送到马童嘴里’的荒淫荒唐故事,然后莫言写一个老人骂八路军抗日队伍‘抗日抗日,抗一片花天酒地!’”
可以确定的是,毛星火压根没读过《丰乳肥臀》,或者完全没读懂,基本的人物关系、角色设定都没搞明白。
马童,是仅仅出现在第二卷第20节几个段落的小人物,书中原文写:
“每天凌晨,便有四个少年兵爬到司马家的瞭望台上,对着阳光练习吹号……金黄的小号红绸的穗子,威武又漂亮……四个小号兵当中那个名叫马童的最漂亮……”
下一段,马童就被枪毙了:
“在一个满天星斗的深夜里,大街上突然响起一个少年的高声嚎叫:鲁大队长蒋政委,求求你们饶我这一次吧……”
而马童为什么被枪毙呢?书里写得清清楚楚——因为他“盗卖子弹”,执法者“鲁大队长”“蒋政委”,是“爆炸大队”大队长及“独立纵队十七团”政委,解放后,其中一人还当上了县长,算得上一号抗日英雄——他们只是把害群之马清除出革命队伍,如此而已。
试问,马童算哪门子“英雄先烈”?
须知,抗日时期我军武器匮乏,一个盗卖“抗日爆炸大队”子弹的家伙(说不定还会卖给日本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完全可视为“叛徒”“汉奸”,莫言在书中做了一定程度的“丑化”描摹(认了二十多个干娘),有什么问题?
反而要怀疑,毛星火共情这位反派,为他叫屈,又是什么居心呢?按他的逻辑,这是替叛徒、汉奸“招魂”呢!
那么,老人说“抗日抗日,抗一片花天酒地”又是怎么回事呢?
书中写道,鲁大队长毙了马童后,马童的举人爷爷不满,在下葬那天,对着鲁队长一顿输出,原文如下:
“老人对着鲁的脸喷出一口唾沫,道:‘盗钩者贼,窃国者侯。抗日抗日,抗成一片花天酒地!’蒋政委严肃地说:‘老先生,我们是真正的抗日队伍,一向治军严肃,确实有一些花天酒地的队伍,但决不是我们!’”
很显然,这是一位“叛徒”的爷爷之怨念,在这句“花天酒地”后,莫言也补充了蒋政委的解释。的确,书中,真正“花天酒地”的另有其人。
小说里,除了爆炸大队,还有另一支抗日队伍——“别动大队”,隶属于国民党,其“司令”名为“司马库”,曾是高密地主,国共内战时期,帮着老蒋打仗,被捕后脱逃,又自首,被公审,最后遭到枪毙,结束了“罪恶的一生”(所以说,不是抗过日的都是好人)。
关于司马库的“花天酒地”,在第四卷第57节,有明确提及,小说主人公上官金童(在书中是第一人称“我”)的老师纪琼枝当众指斥:“反动的地主阶级,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司马库一个人就娶了四个老婆!”
而“反动派”司马库的儿子司马粮,同样不是“善类”,小说中也写得明明白白——改革开放后仍然“花天酒地,玩弄女人,惹是生非”。
这就很清楚了,不论是对马童的描述,还是“抗日抗成一片花天酒地”的抱怨,都不存在所谓“诋毁烈士”的嫌疑。
事实上,以前就有不少类似指控,毛星火只不过有样学样,复制粘贴而已,完全没有查证和通读。当然,能否读懂也是疑问。
据此一例,即可知道,毛星火的指控可笑得不值一驳。
因而,尽管是自家粉丝承继了衣钵,弄得沸沸扬扬,始作俑者司马南愣是没吭声。毕竟,姜是老的辣,打打口水战还好,整一出闹剧就难以收场——他当然不愿意蹚浑水了。
不过,另一位“媒体大佬”坐不住了——向来政治正确的《环球时报》前总编辑胡锡进。2月27日晚,他发文,站在毛星火的对立面。在文章中,胡锡进认为“起诉者是瞄上了互联网上的民粹资源”,而且“完全是在扣帽子,断章取义”,并称“打开互联网上恶意构陷的边界和想象空间”。
胡锡进还对莫言赞誉有加——“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无疑是中国现代文学的引领者之一”,也是“帮着外国人了解中国的文化沟通者之一”。同时,胡前总编还定了调:“这件事就是一场个别人用‘打莫言’自我炒作的闹剧。”
第二天,毛星火宣布起诉胡锡进。这让胡锡进哭笑不得,说,“只能他们指控别人,不能别人以言呛之。”
3月2日晚上,胡锡进再度发文谈“起诉莫言”事件,称莫言作品有问题可以批评,但“文学批评是争鸣,是各抒己见,而不是要扣政治帽子,对人搞无情斗争”。他认为,指控莫言“侮辱革命先烈”“美化侵华日军”等“罪名”极为不妥,而且“完全迈过了文艺批评的界线”,此风不可长!
胡锡进解释了自己为何反对“扣帽子”:
“如果我们纵容这种做法,就形同打开了一个用严重政治定性打击、迫害文学创作者的新空间……它为社会上其他潜在投机分子做出一个用构陷、撕咬他人谋取个人成名之利的示范。”
“那些虚构的人物和故事如果用严厉的政治尺度肆意牵强附会,多少人和多少作品能够被罗织出‘居心叵测’‘实施政治攻击’的罪名,那将等同于打开构陷整人的潘多拉盒子。”
在胡锡进发声之前,元宵节当晚,同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张生看到起诉莫言的消息,顿感“比吃了个苍蝇还恶心”,他愤然撰文《为莫言一辩》。在文中,他说:
“一个充满禁忌尤其是政治禁忌的社会不仅不是一个宽容的社会,反而是一个充满思想枷锁的社会,这样的偏狭的社会不仅不可能产生文化的发明,也不可能出现科技的创新,只会出现历史的停滞和倒退。”
当然,不仅文学作品,影视剧也一样饱受“构陷、撕咬”之苦(且被攻击得力度更大),除了政治光谱的上纲上线,还有其他意识形态,比如种族、性别。
正如2月19日「文娱春秋」所发的《梦回1994》,相比30年前,中国内地的文娱作品全方位倒退,或者说,不再有经典涌现,核心原因之一就是:
禁锢太多。
经典,往往源自于足够的破坏性,而不是循规蹈矩,更非一味歌颂或赞扬。现在,一切都要政治正确,完全抹杀了“容错”空间,这使得创作者谨小慎微。
不光国内,国外也同样如此,比如黑人或有色人种对于自身权益的追求固然合理,但好莱坞为了政治正确一味启用黑人,也实属矫枉过正,有反噬效应——像“黑色小美人鱼”在全球范围内都掀起了差评。
莫言的《丰乳肥臀》写于1995年,恰好约在30年前诞生,尽管书名令人浮想联翩,内容也有诸多争议,却是他的佳作之一。著名作家汪曾祺曾说,“《丰乳肥臀》是一部严肃的、诚挚的、富有象征意义的作品,对中国的百年历史具有很高的概括性。这是莫言小说的突破,也是对中国当代文学的一次突破。书名不等于作品。但是也无伤大雅。‘丰乳’、‘肥臀’不应引起惊愕。”
但很多人看到《丰乳肥臀》这一书名就思潮澎湃、拒之千里,甚或看到小说中的部分情欲描写,就无心细究其真正价值,“窥一斑”而佯装“知全豹”。这种一知半解,恰恰给了某些人拿着“政治正确的大棒”喊打喊杀的空间。
不管是司马南的“扣帽子”,还是支持者毛星火的“起诉”,或是更多“民粹者”的“中伤”,莫言从未回应。
2012年12月8日凌晨,莫言在获颁诺贝尔文学奖时,做了一个很有名的演讲,题为《讲故事的人》。他讲了自己小时候的“告密”往事——
在参加一个苦难展览时,同学们争相大哭,不管真哭假哭,都努力表演。但有一位同学,脸上没有一滴泪水,嘴里没有任何声音,更没故作悲伤以手掩面。年幼的莫言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告诉了老师,这位同学被警告处分。后来,他得知有十多位同学向老师“告密”。
很多年后,莫言非常内疚,自我反思,说了这样一段话,或可以阐述他的作品内核:
当众人都哭时,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当哭成为一种表演时,更应该允许有的人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