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回归”阿里,动荡的互联网渴望高增长
01 重举技术大旗
过去的那么几年,社会有点不太推崇知识,所谓“清华北大、不如胆子大”;而互联网也不再推崇技术,高喊“钱多、猛砸,就能赢下竞争”。
这并不是说互联网企业不需要码农、不做开发;但是,从团购到打车,从单车到外卖,从视频到买菜,甚至云服务领域,处处可见的是拿了钱就野蛮生长、用更多钱更大补贴熬垮对手的商战,以及对模式复制、玩法模仿的迷恋。
直到2023年初,ChatGPT突然全球爆火。技术,才又被摆在了国内不少互联网公司战略研讨的桌面上。OpenAI的估值大涨,促使国内AI领域,像光伏、锂电池等赛道一样,蜂拥而起。
先发力的是技术具备一定复用性的搜索公司。百度从自动驾驶等部门,紧急调配算力资源,结合已有的飞桨框架等,开发文心一言,ALL IN AI。360的产品还没正式问世,红衣教主就已经开始了四处宣讲,激情澎湃也外溢到了股价上,凌厉的涨势,在一则离婚消息后戛然而止。
阿里云前CEO张勇坚定认为“所有产品都值得用大模型重做一遍” ,也组织了一场五小时的闭门会“西溪论道”,邀请了二十多位创业者,包括王小川、李开复也重燃创业激情,参与其中。
ChatGPT问世不到半年,国内“百模大战”便兴起了。如笋而出的大模型们,仿佛之前一直是藏在床下,现在拿起来吹掉灰尘就可以用了。
这其中,不乏滥竽充数者、圈钱套现者。但急不可耐的背后,更多的是因为创业者们在这波“技术为王的起义”里,看到了打破格局、占领城池的希望。就像智源人工智能研究院院长黄铁军所言:这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不干点啥,对不起技术的发展。
然而,当美国对英伟达显卡,一而再、再而三的限制出口中国后,算力又稀缺又昂贵,中小创业者在大模型领域的前程,基本就被阻断了。
这一幕和芯片设计领域的遭遇颇为类似,当时高制程芯片生产工艺被限制后,许多中小企业倒在了流片环节。生产工具被没收,设计理念无法被验证,销售自然是无从谈起。
技术,诚然为王。只是需要更靠近科技树根。但对于互联网大厂、中小创业者而言,根部技术是长期要素,相比之下,当务之急是抓住AI这波技术浪潮。
然而,吊诡的是,AI可以熬,可以试,却很难抓。
比如当下的AI,OpenAI虽然用“大力出奇迹”的方法,带来了大模型“能力涌现”,但为什么涌现,却也无从得知。因而比尔·盖茨说,在可解释AI方面,下个十年才会有所突破。
而被认为是现代AI起源的“达特茅斯大会”,也是一场“想挣外快的偶然”。
由于当时美国高校暑假不发工资,所以高校老师们得自己去挣外快。1955年,在达特茅斯学院工作的麦肯锡,就拉了香浓等三个大牛,一起向洛克菲勒基金会申请项目资助。名头就是首创的“人工智能”。
会议名头很大,但资金还是只拿到了一半。活动举办时间是夏季,为了吸引其他大牛来参会,他们还贴心地在邀请函上标注“cool place”,潜台词就是,就算会议内容不咋地,但好歹是避暑胜地,也不白来一趟。
最终,会议漏斗模型有待完善,流量投放ROI不高。虽然有深度串联、势能积累,但并没有形成闭环、没有找到抓手。
翻译为人话就是,每天来参会的人稀稀拉拉,多点七八人,少点三四人。科学家们交流得虽然很畅快,但会议结束后也没有落地什么项目。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会议,就像酵母一样,一点点发酵、壮大,让AI逐渐成为了学术界的焦点,也开始在商业领域探索效用。
随后也经历了1970s年代、1980s年代期间的盼望和失望中。1973年时,《莱特希尔报告》直言:AI任何发现都没产生承诺的影响。直到如今,AI再次展现出巨大吸引力。
凯文·凯利曾说,科技像有机体一样,有着自己内在的进化方向。
也就是说,该来的总会来。但什么时候来,却是未知的。可知的是,如果没有探索,放弃探索,那必然也不会到来。
从探索到创新,源自于试对,就像正确的钥匙才能打开对应的锁。而试对,则基于大量试错的基础上。没有量的保障,就很难有质的飞跃。没有熬的勇气,也很难有抓的运气。
技术,不是竞争的唯一要素,但也肯定不能当夜壶。技术差距的拉大,不在于钱,而是相信且愿意。这是互联网极客们的初心,在经历了较长一段时间“模式比拼、补贴大战”后,技术信仰迎来了一次刷新。
02 打破效率堵塞
在社会丛林里,有一条生存法则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果演绎到商业战场上,对应的竞争法则就会是,“卷起裤腿踩泥坑的,不怕穿西装打领带的”。
比如大众接触频繁的快递行业,在当时EMS一家独大的格局下,依然能发展起来的契机就是民营企业就算人肉寄送,也要满足客户的时效需求。随后经过多年厮杀,快递企业们觉得格局大致稳定了,也纷纷上市了,准备躺赢的时候,结果极兔杀进来了。凌厉的攻势,导致顺丰的股价都下跌了70%以上。
这种反差,除了业务布局等因素之外,另一个舆论认为颇有影响的要素,就是顺丰家大业大、事业有成之后,穿西装打领带的人多了起来,享受生活、斗志薄弱。面对极兔这个卷起裤猛冲的对手,自然行动就会慢几拍。
享受生活没有错,但能否把重要的位置,让给敢打敢拼有斗志的人,则是效率能否畅通的核心,是互联网公司竞争力强弱的关键。
马老师当年创建阿里巴巴,招募“十八罗汉”,能力并不是领先的,而昂扬的斗志,才在后来发挥了重要作用,也许时至今日他都会怀念当年几分钟谈话,就组好了淘宝业务的先头军。关键位置都是多做少说、敢拼愿拼的人。
雷军在创办小米前期,曾有位意中人,因为坚持现金不能少、对股权不在乎,就被雷军认为缺少创业精神而作罢。美团发展过程中,历次战役的胜利,无疑都是关键位置的人,依然关注一线。
二十几年、十几年、七八年过去后,当年的创业公司已成为如今的安稳大厂,M、P这些管理序列,高薪厚禄、套词一堆,偶尔也会出现在社会花边新闻、情感大戏里。
相比之下,这几年崛起的某电商公司,传言更偏好招农村背景、有房贷的年轻人,他们更容易奋斗,甚至卷。而字节的张一鸣虽然认可延迟满足,但也会用免费的打车、节日的大餐、奖金等等方式,让年轻人即时满足以时常充满斗志。
在2022年,互联网公司就开始讲降本增效,而2023年的不同在于,对比来看,基层并不是效率传导的堵塞。
如果公司是一架火箭的话,作为一级燃料的普通员工,实际上已经是、而且一直是,处于火力全开的状态。一些位置上的管理人员,或是公司冗繁的架构,恰恰才成为了能量传导的阻碍。因为没有根据环境的变化,而调整姿态。
就像在2023年12月爆发的“东方甄选事件”,关于董宇辉和东方小孙之间的疙瘩,俞敏洪事后总结说,“尽管他多次尝试与管理层开会讨论改变管理模式,但似乎总是遭到忽视。”
环境变化带来的影响,在电影《一出好戏》里可见一斑。这部电影讲述了一群大公司职员团建,结果被困在荒岛上的故事。当众人突然从舒适的游轮,进入荒野时,众人迷茫。文明开始退却,而有武力支配的野蛮,很快就成为了统治者。
对于互联网公司也是如此。在风和日丽的时刻,西装领带也好、无效内耗也罢,造成的影响并不凸显。然而当经济进入新常态,当竞争压力加大、开始拼微操时,能卷裤腿下场干的管理团队,必然胜过西装领带作岸上观的团队。
疾在腠理而不知,只能等到疾在肌肤;疾在肌肤而不自知,只能等到疾在肠胃;疾在肠胃而不自知,等到骨髓就需再医了。
就像东方甄选事件里,外界舆论铺天盖地后,改变才姗姗来迟。而当拼多多成为中概股最耀眼的仔,市值一览众商小后,各家互联网公司也再次强烈意识到,必须要改变了。
马云在内部信中表示,“能为了明天后天牛而改革的人,并且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和牺牲的组织才令人尊重。这是一个变革的时代,阿里必须适应变化,不断进行自我革新”。刘强东也表示“迎接挑战,做出必要的改变”。美团也在年底调整了技术团队。
其实大厂弊端,中外皆有。2014年,纳德拉掌管微软帝国时,面临的情况也是如此。于是,他调整架构、裁掉不必要的部门,废除了员工评级制度,减少内耗。他特别强调,不需要证明聪明,而是要解决客户需求。文化组织的改变,渐渐体现在了业务上,也有了后来微软的大象奔跑。
在改革之中,容易有争议的也许是“内卷”和“拼搏”。这两者有着实际差异的内涵,却又常带着相似的外表。
在马斯克传记里可以看到为了造电动车、造火箭,为了满足马斯克偏执的理念,许多员工不得不长期连轴转。有人争吵离开,但也有更多人在看到电动车飞驰、火箭升空的那一刻内心油然自豪。
纳德拉在谈及变革时,也有一段话:通过嫉妒心激发改变可能会容易一些,但嫉妒是消极的,是外部的;通过竞争热情实现激励,发起冲锋,也并不合适。员工对首席执行官的期望是,能够做出关键改变,但同时又能尊重微软最初的理想,即通过一以贯之改变世界的理想。
当穿西装打领带占据高位后,如果理想是享乐、权变,那自然是公司效率的最大阻碍;但如果卷起裤腿下泥地的管理层,不是为了业务,而是为了踩泥巴玩,甚至踩起了泥地里其他一只只的脚,那也是改标不改本、于事无补。
03 再判供需趋势
供需关系,是所有经济活动的指挥棒,对于互联网公司也是如此。
比如从经济角度来看,当年农民工大量进城,提供了充足的劳动力供给,为建筑等行业做保障;继而,有了收入的他们,又成为家电下乡、互联网下沉的重要需求方。
判断供给、需求,格外重要。在需求侧,经典描述莫过于马斯洛的总结: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各个时代,需求的微观表现不同,但内涵从来不变。
比如获取信息的需求,从报纸书刊、到广播电视、到互联网门户网站、再到长短视频。虽然载体不断迭代,但需求本质不变。而供给,就是载体的每次变化,以及因为变化而带来行业龙头公司的兴衰更替。
判断对需求趋势不一定成功,但成功的公司,都需要判断对需求趋势。当年美团对外卖需求的判断,认为远没有达到天花板,才有了在武汉的坚决投入,以及日后外卖业务的格局。而众多SAAS软件,因为没有看清国内对软件付费的需求薄弱,不得不遭遇折戟沉沙。
电商领域也是如此。基于购物的需求从线下到线上的转移判断,有了淘宝网;基于消费者希望线上购物更加放心、重品质的需求变化,有了京东;以及淘宝从中小白牌向天猫品牌的转型。聚焦轻奢需求,也有了唯品会等等。
临近年末,面对拼多多的突起,淘宝、京东,都对电商规则进行了调整,也用起了拼多多被用户称赞的模式:“仅退款”。但实际上,竞争的核心,并不在于简或繁的退款政策,依然是对供需的判断。
在需求端,讨论最多的无疑是消费升级还是降级。业内也喜欢用日本“第四消费时代”来作对比。
从大势来看,消费水平无疑是升高的,当年结婚“三转一响”,如今,一台新能源车就已经远超当年了。但在微观来看,涪陵榨菜也依然畅销。也可以分析国人对国货的偏好,可以分析90后、00后更个性化的消费习惯,但也依然有李宁从热卖到滞销的状况。
关于车,最近有个很火的段子。国产车价格纷纷冲高,再不努力,以后只能开BBA了。而BBA在2020年前,也依然是高档的象征。
需求是庞然大物,单线条的升级或降级,无疑都是盲人摸象一般。但也有必然的规律,比如需求一直有分化,除了主流用户之外,也有沉默的大多数;比如需求和收入预期紧密挂钩。当网约车司机注册饱和、外卖骑手注册饱和时,短期、微观的需求变化,也就更加清晰了。
这个变化影响的不只是电商,也包括外卖、以及前几年大火的新消费。
需求端另一个变化,则是入口、场景的变化。当流量从互联网PC端到移动互联网手机端,从门户网站到直播短视频时,也必然会有迭代发生。就像当年从线下到线上,无数百货公司被淘汰一样。
这种更迭的规律并不会变化,但忽略变化的上一轮迭代获胜者,通常会觉得,这次不一样,老子不一样。
电商公司的差异,也许更多来自于供给。电商供给的核心,都是我国庞大的制造业。这其中,除了一些品牌公司之外,还有占大多数的、由中小企业组成的世界工厂。淘宝的发家,依靠的正是这些大多数,但随着品牌调性的需求,中小企业渐渐被降低比重。
拼多多正好解决了这部分供给。将大多数的中小供应商,和占据大多数但之前沉默的消费需求,接了起来。而“仅退款”也是面对数量众多、但良莠不齐的中小供应链,所采用的高效的甄别方式,并不适用于任何场景。
而这一轮拼多多市值的上涨、和其他电商公司的差距拉大,因素其实也不在国内,而是海外。
在实业、投资圈,有一个“时光机理论”,简单说就是把领先国家已经验证了的成熟模式,到落后国家再做一遍。电子行业、互联网,大多采用了这种模式,也就是曾经流行的“Copy to China”。
在电商领域,通常认为欧美发达国家,更注重品牌,更喜欢线下黑五消费。然而,当Temu、SheIn在美国大火后,人们才发现,物美价廉,是人人都爱。美国蓝领,也爱省钱。
毕竟,这才是做“有优势”的事情。充分发挥我国庞大、高效、低成本的供应链。
至于需求,各家平台,没必要、也不可能完全一样。各有各的特色,解决了效率堵塞,就是丰富的互联网。一枝红杏出墙来,固然有特色,但万只红杏就审美疲劳了,万紫千红才是春。
04 道与术
提及拼多多,就不得不提出海。也许,每家互联网企业都想过出海,毕竟海外的市场更大。但为什么阿里、京东等电商,没有成功呢?其实也没必要追究,总要有人出来。成功者都有一些生存偏差。
不过,粗略来看,第一代互联网里的门户网站、搜索、社交、购物,都是从海外复制到国内;第二代互联网的团购、打车也是如此。第三代互联网的短视频、拼购,全球身位还是靠前的,终于也有了海外的立足之地。
所以说,不是西风压了东风,就是东风压了西风。不是从海外复制到国内,就是从国内复制到海外。创新,是最重要。
在电影《一出好戏》里,有三个阶段、以及三位“王”。
第一阶段,是刚流落到荒岛,众人迷茫惊慌,而有野外生存经验、有蛮力的导游,立刻成了众人之王。
第二阶段,发现了一艘大船,有食物、有衣服、有住宿、有工具,人们又有了正常生活的样子,于是,原先的公司老板,因为有既定的领导地位,很快又获得了掌控权。
第三阶段,在人们衣食无忧之后,某职员因为会造发电机、给大家带来了电,于是,成为了新的统治者。
电,不仅仅是先进技术,也赋予了荒岛上人们新希望。这也是互联网的意义,互联网的道。除此之余皆为术。2023年的刷新,尽在2024年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