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这人,至少有5种人格”
——题记
“当地时间8月31日,马斯克宣布,将在X平台(原推特)推出音频、视频通话功能。路透社称,马斯克致力于打造一款‘万能应用’,这一愿景让人想起腾讯的微信。”
“8月底,在美国帕洛阿尔托的交通高峰时段,特斯拉首席执行官马斯克亲自花费了45分钟在一辆Model S上直播测试了自动驾驶系统FSD Beta V12。这场长达45分钟的直播吸引了近1200万人围观。”
“当地时间9月4日,X(原推特)老板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威胁要起诉反诽谤联盟(L),称其‘试图杀死’X。”
我随手在搜索引擎上输入“马斯克”三个字之后,便有几条突发新闻跳了出来。换作贝索斯、扎克伯格,或者比尔·盖茨,这几条新闻都算得上是重磅新闻了。但由于主角是马斯克,这些新闻溅出的水花可能比奥运冠军全红婵的还要小。
当全世界的人眼睁睁地看着马斯克抱着水槽入侵推特总部并开始史诗级大裁员,眺望星链在夜空中遨游,欣赏“猎鹰9号”火箭上演自动化解体表演,惊叹他和约翰尼·德普的前妻艾梅柏·希尔德毒药般的恋情以及给10个孩子的其中一个命名为“X Æ A-Xii”之后,我们有理由认为,只有马斯克,才能超越马斯克。
马斯克有着全世界体质虚弱的人无法企及的精神头。“他的弟弟金博尔说,戏剧性是他人生中的最佳伴侣,离开这个他活不下去,他可以为之生、为之死。”《埃隆·马斯克传》的作者沃尔特·艾萨克森(Walter Isaacson)告诉我。艾萨克森花了两年时间,每月抽出一周时间和这位世界首富共度。“不论白天还是晚上。”艾萨克森说。
艾萨克森写过多本人物传记,这位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和英国牛津大学彭布罗克学院、曾出任《时代》周刊总编辑和CNN总裁的传记作家,本身就和他的写作对象有重合之处——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前百分之一,但他这次的写作对象,则是前八十亿分之一。
“我喜欢写天才人物,”在写了乔布斯、达·芬奇和爱因斯坦的传记之后,艾萨克森表示,“现如今人们已经把这个词用烂了。天才不是我们口中的聪明人,天才是那些具有超凡想象力的人。”
《埃隆·马斯克传》中文版于9月12日正式上市。(图 / 中信出版集团授权使用,源自《埃隆·马斯克传》)
马斯克如今在商业上取得的成就有迹可循。艾萨克森认为,马斯克的一生受使命感的驱使。“与其他大多数伟大的创新者相比,马斯克更多是被一种更大的使命感所驱使。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让地球上的生命可持续发展,让人类成为航天物种,并确保人工智能对我们人类有益而非有害。这些目标很大胆,他可能会失败。但目前,他已经成为设计和部署创新最重要的一个人,这些创新将使我们离这些愿望中的每一个都更近几步。”
在具体执行层面,马斯克则笃信物理学,总是把第一性原理(first principle)挂在嘴边。“这意味着他总是要搞明白他创造出来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艾萨克森说道,“一些商业上极为成功的人,却对产品的基本原理一窍不通,这很常见。”
1995年,马斯克加入互联网热潮,并创办了他的第一家初创公司。
2300年前,亚里士多德便阐述了著名的第一性原理。他写到,在每一系统的探索中,都存在第一性原理,它是一个最基本的命题或假设,不能被省略或删除,也不能被违反。第一性原理推崇的思考方式,是用物理学的角度看待世界,即深入本质,再层层剥茧。
举个简单的例子,对于马斯克而言,第一性原理的思维方式体现在如下场景:一辆电动车需要85kW·h的电池,而当时1kW·h电池的价格是600美元,但是只需82美元就能买到1kW·h电池所需的原材料,说明电池成本高的原因不是原材料,是原材料的组合方式造成的问题。
马斯克恪守这一原则,在艾萨克森和他相处的两年里,艾萨克森目睹了马斯克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他的时间都花在开会和工厂里了。他不仅在乎产品,更执意要搞明白这些产品是如何制造出来的,他一会儿和设计师交谈,一会儿又待在流水线上,问工作人员这个东西为什么要花这么长时间制造、那个阀门为什么设计成这样、为什么不能再简单一点。”在书中,艾萨克森这样总结马斯克的工作方法:“像亨利 · 福特一样,他不仅深知自己设计的产品的重要性,也深知能够生产这些产品的工厂的重要性。他在美国、德国和中国建立的汽车和电池千兆工厂表明,创新的产品制造方法甚至比创新的产品本身更重要。”
一
“人类应该存在于不止一个星球上,我们应该尽快开始”
在得克萨斯州南部靠近美墨边境的博卡奇卡(Boca Chica),马斯克建造了一处“星际基地”(Starbase)。他在这里一门心思制造星舰(Starship)——一种可重复使用的宇宙飞船和火箭系统。现在,博卡奇卡几乎成了他的私人航空港。马斯克声称:“人类应该存在于不止一个星球上,我们应该尽快开始。”
“他的脑子里有一大堆要实现的东西,自打他小时候读了那本《银河系漫游指南》开始,他就不理解,为什么我们不能去其他行星、为什么我们去了月亮之后就停止脚步了。在他看来,美国是一个由冒险家组成的国度。但他认为,如今人们已经失去这种能力了。”艾萨克森说。
2021年5月6日,马利娜·科伦在《大西洋月刊》的一篇报道中描写了博卡奇卡的场景:钢铁散落在地上,当戴着安全帽的工人组装一艘又一艘宇宙飞船时,机器发出了机械的嗡嗡声。
博卡奇卡这个村庄成为了一个不断扩大的太空小镇。这里有供过夜的星舰工作人员使用的房屋,还有一家餐厅。马斯克在2021年3月份表示,博卡奇卡“将在未来一两年内增加数千人”,里面将挤满各种各样的工程师、技术人员和后勤人员。而当地居民则对马斯克爱恨交织,马斯克扰乱了他们的清净,但也有人对能在“前排座位”上免费观看火箭发射兴奋异常。
对火星移民,马斯克表现出强烈的自信,这和他收购推特时毫无二致。他表示,将要对火星进行地形改造,使其与地球相似。2019年,马斯克接受《大众力学》杂志采访时,轻描淡写地称火星上的生活“相当可控”。“一旦你到达那里,”马斯克说,“事情就相对简单了。”
二
“除非停止从根本上反科学、反道德和反人类的‘觉醒病毒’,否则永远不会有多行星文明”?
马斯克认为,觉醒主义(这是2010年代以来美国人对有色人种、性少数群体和女性身份认同政治的左翼政治运动的称呼)正在毒害美国。“除非停止从根本上反科学、反道德和反人类的‘觉醒病毒’,否则永远不会有多行星文明。”他告诉艾萨克森。
“马斯克反对美国政治正确那一套。”艾萨克森表示。马斯克拿下推特之后,也是这么做的——移除“白人精英主义者”利用平台对其他立场者的压制,最大限度确保言论自由。马斯克在推特上义正词严地表明了他收购的目的:他要将推特打造成触及广泛议题的言论广场,打击美国的“政治正确”以及推特的左派文化氛围。
马斯克的做法引发了一部分人的质疑。爱德华·卢斯(Edward Luce)在为《金融时报》撰写的一篇名为《警惕马斯克乖戾的自由至上主义》的文章中指出:“无论持左翼还是右翼立场,绝大多数亿万富翁都认为,他们能致富是因为政府置身事外,但这往往是省事的健忘症……2009年,马斯克的特斯拉公司获得了来自纳税人的4.65亿美元的低息贷款。”
卢斯指出,马斯克和他的许多同侪,如彼得·蒂尔(Peter Thiel)、肯·格里芬(Ken Griffin)和查尔斯·科赫(Charles Koch),都支持俄裔美国作家安·兰德笔下英勇无畏的个人主义者约翰·高尔特的人生观。
“约翰·高尔特是《阿特拉斯耸耸肩》(安·兰德的著作)中的虚构人物。这部小说传达的信息是,极致的自私可以是极致的道德。”卢斯写道。
三
“他经常有冒傻气的一面,很爱讲那种黑色幽默的笑话”
“当人们得知他准备和扎克伯格在罗马竞技场搞一次笼中格斗时,所有人都跑来问我‘这是真的吗?’,我说没这回事,他就是开玩笑。他经常有冒傻气的一面,很爱讲那种黑色幽默的笑话。同样,他还开玩笑说打算买下曼联足球队。”
2021年,马斯克在著名综艺节目《周六夜现场》中承认自己患有阿斯佩格综合征——这是孤独症的一种。“这意味着他可以是一个卓越的火箭科学家、一个电池工程师、一个汽车工程师,但他却不太可能运营好自己的推特,他在那上面的表现没法恭维。因为社交媒体是一个需要理解他人情感的地方。”艾萨克森说。
马斯克在节目《周六夜现场》。(图/视频截图)
“我们大部分人,都会希望别人喜欢我们,”艾萨克森拿自己举例,“我原来负责CNN的时候算不上一个好的管理者。我总是担心别人能不能接受我、会不会喜欢我。马斯克不会这样,他只关心他的企业、产品,关心怎么能去火星,或者造出一辆便宜的电动车。简言之,他只关心目标。”艾萨克森笑道:“除非他真的在意某些批评的声音时,就会发几条推特。他可不在乎激怒谁。”
马斯克这么做似乎有自己的道理,在《周六夜现场》,他毫不避讳地说:“对于所有那些被我冒犯的人,我只想对你们说,我重新发明了电动汽车,我要用火箭飞船把人送上火星。可我要是个随和、放松的普通人,你觉得我还能做到这些吗?”
四
马斯克总会爱上那些对他刻薄的、让他深陷情感陷阱的人
童年的马斯克可不像现在的世界首富马斯克这样受到亿万粉丝的追捧。
20世纪80年代,南非充斥着暴力活动。艾萨克森在书中写道:“埃隆最痛苦的经历发生在学校里。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班里年纪最小、个头最矮的学生,也很难搞清楚人情世故那一套。对他来说,共情能力不是与生俱来的东西,他没有取悦别人的欲望,也没有这种本能。结果小混混经常盯上他,朝他的脸挥拳头。”可想而知,马斯克在学校经常受到嘲弄。孩子们把马斯克推下水泥台阶,把他殴打成“肿胀的肉球”,几十年后,马斯克还在接受矫正手术,以修复鼻子内部的组织。
“这些创伤和他父亲带给他的情感创伤相比,可以说微不足道。”艾萨克森说。马斯克的弟弟金博尔则表示:“他(父亲)对我们哥俩毫无同情心。”
马斯克的父亲是一个极为出色的工程师,同时也是“一个无赖、一个富有魅力的幻想家”。他对孩子们极为严苛,在材料学方面颇有建树——正如现在马斯克对材料的独特见解一样,众所周知,马斯克痴迷不锈钢。时至今日,马斯克一直被诟病缺乏共情能力。他本人也认为,这和他的父亲有直接关系。
“他的母亲告诉我,马斯克这辈子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变成他父亲那样的人。”艾萨克森说,“他很难与他人产生共情和情感关联,不能理解他人的喜怒哀乐。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他的情绪会在晴空万里和暗无天日之间、在激情四射和麻木愚钝之间、在冷漠疏远和真情流露之间循环往复,偶尔还会陷入那种双重人格的‘恶魔模式’,让他身边的人感到害怕。”
另一方面,马斯克总会爱上那些对他刻薄的、让他深陷情感陷阱的人。“这是一种悲哀。”他的家人说。在某种程度上,马斯克似乎在潜意识里寻求一种父子关系的重演,甚至可以这么理解——这种病态的关系让他感到熟悉和安全。
他喜欢疾风骤雨式的情感关系,“根本不寻求那种简单、平稳的关系”。艾萨克森说:“马斯克和第一任妻子贾斯汀·威尔逊天天吵架,生了6个孩子。但这就是他们的情感模式。”
在离婚后不久,马斯克便开始与女演员妲露拉·莱莉约会。他们俩结了两次婚。“对他而言,莱莉有点过于平淡了,她是那种甜心式的女人,是当完美妻子的料,”艾萨克森说,“所以他俩最后没成。”
在这之后,马斯克和约翰尼·德普的前妻艾梅柏·希尔德纠缠了一段时间。“她把他拽入了黑暗的旋涡。”艾萨克森在书中写道。马斯克的弟弟金博尔非常讨厌希尔德:“她是个有毒的女人,就像《蜘蛛侠》里的小丑,她以破坏一切稳定状态为乐。”这段关系持续了一年,分手之后,马斯克陷入了“18个月无休无止的精神错乱状态”。
在《埃隆·马斯克传》中,有这样一段描述:“如果跳出原生家庭这口熔炉,你会发现埃隆发展出了一种气场,让他有时看起来像个外星人——他的火星任务仿佛是对于重返家园的渴望,而他打造人形机器人的愿望似乎又在表达着一种对亲密情感关系的心理诉求。”
五
他要在全国找到400个人,他们一天24小时不间断地工作
马斯克对“作”的狂热不只限于他的亲密关系。截至目前,马斯克有6家公司。“他有了SpaceX、特斯拉以及Neuralink的时候,我就想,天哪,他要做3家公司,这怎么可能忙得过来?”艾萨克森说。
2022年年初,马斯克已经发射了31次火箭,这些火箭都顺利着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特斯拉成了世界上最有价值的公司,制造了上百万辆车,事情看上去好极了。
“所以马斯克坐不住了,”艾萨克森说,“他要折腾一下。”
艾萨克森在书中描述了当时的情景:“推特曾向马斯克提供了一个董事会席位,但经过那个周末,他觉得这还不够,因为他的本性就是要获得完全控制权。所以他决定,尽管有人不欢迎他,他还是要出价,拿下推特100% 的股权。随后他飞往温哥华与格莱姆斯会面。他在那里玩了一款新的动作角色扮演游戏《艾尔登法环》,一直玩到清晨5 点。刚打完游戏,他就立马‘扣动扳机’,开启了收购推特的计划。‘我提出了报价。’他宣布道。
“我以为他肯定要搞砸了,”艾萨克森说,“没想到他竟然又开了一家AI公司xAI。所以说,他受不了一帆风顺,一旦事情太顺利,他就要作一作,弄出点花样。他把这个叫做‘surge’(狂飙),他时不时就要让员工来一次surge。”
有一次,艾萨克森和马斯克在SpaceX附近散步。当时,SpaceX正在建造一枚新的大火箭,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并且工程推进顺利,没有延期。
“那是个星期五的晚上,很晚,他就站在发射平台上,当时有两三个人在工作。他突然很生气,说为什么你们这些人不工作得更努力一些、为什么没有更多人在这里。你知道,这可是周五晚上,然后他就打算来一次surge。”
马斯克扬言,他要在全国找到400个人,让他们一天24小时不间断地工作。“他对员工说,7天之内,调试好的火箭必须出现在这个发射平台上,”艾萨克森说,“尽管这么做压根没必要。”后来,有很多员工离职,他们说自己被榨干了。但那些留下来的员工表示,这是他们干过的最激动人心的事情。
六
有太多“马斯克”了,
他至少有5种人格
“有人问我‘你喜欢马斯克吗?’,或者‘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会说,哪个‘马斯克’?有太多‘马斯克’了,他至少有5种人格。”艾萨克森说。
马斯克具备一种瞬间从极度高兴变得极为愤怒的能力。有的时候他待人不留情面,会大喊大叫,但很快又会进入另一种情绪。“他几乎忘了自己刚刚干过什么,这让我惊讶不已。”艾萨克森说,“和马斯克这种天才式的人物待在一起并不轻松。他有时候会不断重复自己的意见,有时则完全陷入沉默。”
“有时候我问他问题,他会三四分钟不说话,这时间可不短。后来我知道,不要打扰他的沉默。开会的时候他也是这样,15个人围坐桌边,向他汇报或是探讨问题,一旦他不说话了,其他人就知道他要思考了,没人会打扰他。”
马斯克的弱点也很明显,艾萨克森归纳为“反馈机制很差”。他不接受人们的批评,一旦别人指出他的错误,或想告诉他这么做行不通的时候,他就变得非常生气,并不断怂恿人们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自负乃至武断是成功领袖的必备条件吗?从某种角度看,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尼克松在《领袖们》一书中写道:“那些被广泛赞扬为‘伟大’的领袖人物并不一定都是好人。”从艾森豪威尔、乔布斯、杰斐逊到丘吉尔,再到马拉多纳、列侬、约翰·韦恩,不论是领袖人物还是我们熟知的世界名流,这些改写世界政治史、文化史和体育史的人物,都有一些著名的“缺陷”。他们要么冷酷无情,要么是种族主义者,要么私生活混乱、对诱惑毫无招架之力,但这似乎并不妨碍他们在一些领域迸发出贝利珠般刺眼的光芒。
在马斯克身上,这样的特质尤为明显。他身高1.88米,有着运动员般的壮硕体格,却没有运动员的协调性——矛盾感似乎贯穿了他的一生。在艾萨克森的书中,有一段描述令人过目不忘:“他有一种狂热掩盖了他的笨拙,而这种笨拙又紧紧包裹住他的狂热。这样一个灵魂塞进这样一具肉身里,让他有一点不自在……走起路来像一头肩负使命的大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