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女孩，写网文，已年入百万
作者 | 韩笑
财富故事总是引人关注，日前，一则“00后”大四在读生通过写网文年入百万的消息登上热搜。网文这一巨大的市场，再次引来跃跃欲试者的垂涎。
登顶的人总是少数，这位“00后”也不例外。季越人，玄幻小说《玄鉴仙族》的作者，是其所在网文平台的年度“榜样作家十二天王”之一，站在平台和网文圈的头部位置。
季越人登上阅文集团评出的2023年网络文学榜样作家“十二天王”榜单 /图源：阅文集团公众号
据推算，《玄鉴仙族》平均订阅量3.7万左右，按照千字订阅0.05元计算，月收入大约10万元，年收入过百万元。
个案背后，确实有许多“00后”已经入局。2月26日，中国社会科学网发布《2023年中国网络文学发展研究报告》，报告显示，网文写作年轻化趋势持续深入，“00后”成为网文作家新增主力。阅文集团新增作家60%是“00后”。
2023年中国网络文学发展研究报告显示网文写作年轻化趋势持续深入/图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上述报告的发布会上，知名网文作家“狐尾的笔”鼓励年轻人大胆尝试，“越是年轻的作者越容易受到读者欢迎”。
“00后”网文作者是如何在十几二十岁的年龄成为写手的？年入百万的神话有可能在他们身上实现吗？
01
从番茄到晋江
鹤观棋（笔名）蜷缩在被窝里，正在以语音输入的方式写小说。写到对话的时候，她不自觉地模仿每个角色的语气和神态，语调抑扬顿挫，音量也随之调整，像是在为角色配音。
她今年大四，金融专业，去年2月到9月，她一边准备考研，一边写小说，完成了她的第一本小说，一共60万字，带来了1500元的收入。9月之后断更三个月，她全身心投入考研，最终取得了405分的成绩。
被问到如何平衡写文和考研，她说诀窍就是把时间规划好。备考期间，她每天抽出一个多小时写文，用语音输入“搞定两千字”，其余时间全身心投入考研。因为专业是金融，写小说中碰到和价格有关的内容她都会下意识上网搜索，再自己做造价。
《点燃我，温暖你》剧照
写文这么久，鹤观棋感觉自己口条变顺了，嘴巴跟得上思维了。她现在也 “戒掉”小说了，自从开始写小说，鹤观棋就对小说“去魅”了，打开一本书会下意识看作者的写作手法和技巧，“失去了当初纯粹是个读者时候的乐趣”。
开始写小说的契机是，2022年底，她迷上了一款游戏的同人文，但是“市面上比较火的都是男主视角，有一些生理反应描写”，作为女生她感到不适，所以有了创作女生视角同人文的想法。
她的第一本书在番茄小说网，但因为“收益低”，而且“很难出圈”，不利于积攒粉丝，所以第二本书她选择了晋江文学城。
栀言（笔名）和鹤观棋一样，也是从番茄转战晋江文学城。
栀言今年15岁，上初三，喜欢写作，语文成绩一般在年级前三。栀言从初一开始写网文，已经完结了四本书，以现代言情、校园文为主，现在正在为她的第五本书存稿。
栀言的新书叫《函数与渐近线》，简介是“无限逼近，永不相交”。她参加了强基计划，在提前学习高中的知识，最近学到了函数，校园生活成为她重要的灵感来源。
因为周一到周六上午都在上课，只有周末和寒暑假才能留给写文。栀言记录了每周的码字进度：“9月第一周：5864字（共计5864）；9月第二周：2751字（共计8615字）……”一年的时间她一共写了45万字。
栀言说写小说彻底治好了她的拖延症，生活被计划排满让她觉得每天很有意义。
她喜欢杨幂，自称“幂蜂”，写了很多她的电视剧同人文。她的第一本书是《谢谢你医生》的同人文，为此她阅读了大量的医学书籍，生物成绩也提高了不少。
《谢谢你医生》剧照
第一本书被番茄小说网下架，申诉无果之后，栀言决定转战“更正规的晋江文学城”。她觉得，番茄小说网以爽文为主的文风也不适合自己偏优美的文字风格。
不过，目前她还没有和晋江签约，也就没有收益。栀言打算等文笔和剧情有了提升再签约，也希望有了存稿可以日更，给读者更好的阅读体验。
读者的反馈对网文作家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动力来源。栀言会把读者的留言截图拼在一起，没有动力的时候拿出来看。“有几个姐妹从一开始就一直在看，鼓励我，真的很感动。”
栀言的语文老师也看过她的文，还称赞她文笔不错，也有很多同学“天天催更”。她把自己的第一本小说打印出来了，准备毕业典礼上送给同学和老师。
栀言得到的并不总是正面的反馈，她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的码字日常，有人说，“初中生去写文还不如好好学习”“小孩子懂什么？都是无病呻吟”。
面对来自互联网的杂音，十多岁的栀言一开始也倍感压力，但现在她已经“平和”了。因为不想辜负支持她的读者，她下决心坚持更完每本书。
02
“三分努力，七分天赋，九十分运气”
采访最后，我问栀言：“你写的是言情小说，自己有没有谈过恋爱呢？”她回答：“没有，我才15周岁啊。”
栀言读者的平均年龄为25、26岁，如果靠想象虚构出的爱情可以吸引20多岁的读者，虚构的爱情又成为别人爱情观的来源之一，网络言情小说会不会让现代人的爱情观越来越不接地气？
栀言说，她没太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云舒给了她的答案。
作为17岁的资深网文作家，她认为，心智成熟的读者都知道小说是虚构的，年纪小的容易受到影响。“比如要去缅甸北部找陆进”就是“被言情小说荼毒的小姑娘”的例子。
我问她，是不是艺术来源于生活在网文世界不适用？她的回答是：“有阅历肯定能写出更好的作品，但是纯靠想象和虚构，也可能是不错的作品。”
云舒说，大部分言情小说都靠想象，“不一定需要现实素材”，但是“写权谋宫斗的作者，大部分情商比较高，懂得人情世故”。她告诉我，可以通过作者的文风，看出三观和阅历。
云舒写大学校园文被说没上过大学，写职场文被说没上过班，写言情文被说没谈过恋爱，然后她就去写仙侠了，“总不能说我没修过仙吧”。
云舒在上大一，她早在初三暑假写了两三篇小说，高中时有人找她签约，于是在大学她又重新开始写。目前，凭借小说她已经赚了快十万元钱，最高一本可以赚四五万，低一点的几千块。她现在已经不再向家里要生活费了。
高中第一次拿到稿费的时候，云舒买了一条1000元的洛丽塔裙子。她喜欢了很久，但爸妈觉得她的衣服太多了，花1000元买一条裙子也不值得。
我问云舒知不知道凭借小说年入百万的季越人，她说，其实网文作者有很多厉害的，只是很低调，因为真实信息泄露对现实生活不方便。
季越人
云舒举了两个例子，一个是知乎顶流作家“闲得无聊的仙女”，被称为“知乎姐弟恋第一人”。她为缓解考研压力随手写的小说成了爆款，一本书收益10万元，还是在校生就给父母换了新房子。
另一个例子是云舒认识的一个15岁的妹妹。写了五六本，赚了100多万。“第一本就爆，40万。”云舒说，这个妹妹属于又有天赋，运气又好的类型。“我感觉我这辈子都追不上了。”
云舒对自己的评价是，天赋和努力都没有，只是运气稍微好一点，“我算底层的那一种”。
“写文三分努力七分天赋，还有九十分看运气。”她总结道。
就像是自媒体的爆款一样，网文是否会火，有时也是一门玄学。云舒说，那个妹妹赶上了平台最好的时期，“2021、2022年那阵子特别挣钱，一本爆款几十万”。
对于天赋这件事，她已经同自己和解了。“其实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呀，天赋型选手毕竟是少数。”
03
“网文其实和职场一样”
每一个开始写网文的“00后”都是因为热爱，被问及什么样的人适合写网文，她们无一例外提到了热爱和坚持。
但是，面对是否考虑全职写小说的问题，她们的回答也是惊人地相似——不会，因为不稳定，而且容易焦虑。
鹤观棋说：“当喜欢的事情变成职业，有了生活压力之后味道就变了。”即使是现在，她已经开始被数据困扰。
《二十不惑2》剧照
鹤观棋刚成为晋江的签约作者，新书从1月份开始更新，目前还没有进入VIP订阅模式，没有任何收益。根据平台规定，每个频道入V所需的收藏数不同。她所属频道要求300个收藏，现在收藏数有210多。“还早着呢。”鹤观棋说。
她追踪过同频道、同期签约的作者，判断出自己的收藏数大概排在前1/4。“书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都希望能受到其他人喜欢。”
相比之下，更有经验的云舒已经度过了焦虑期，放平心态了。
她碰到过最“搞心态”的事情是看盗版还骂作者。她对盗版的态度有些让人意外，“没有自己的盗版其实也挺挫败的”。网文界有个知名的段子——“好消息，你的书在笔趣阁；坏消息，你的书在笔趣阁。”
云舒告诉我，一般来说比较火的书都会有盗版，没盗版要么是“扑街”，要么是防盗做得好。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书被盗的时候，非常惊讶，“我以为我这种小扑街不会有盗版”。
栀言的书也被盗过，她发在社交媒体上的一篇短篇小说，直接被复制搬运了。粉丝刷到后告诉了她，对方删文、道歉，后来销号了。
云舒说，整治盗版小说，一方面看网站的处理速度，一方面看作者自己能不能发现。
晋江法务打击盗版侵权作品
云舒对网文江湖的了解不止于此。“网文其实和职场一样。”云舒说。
明争暗斗的办公室政治，不会因为网文的虚拟性有所抑制。云舒告诉我，付费网站的作者之间关系不会太好，榜单、推送位、读者都是竞争的来源。
不同于免费小说软件的盈利模式，付费网站通过优质内容，与用户深度绑定，将用户对作品的忠诚度转化为盈利。付费平台更老牌，对作品的要求也更高。鹤观棋和栀言在第一本小说完成后，都从免费平台转向了付费平台。
云舒讲述了她朋友参加某付费网站作家聚会的场景：一桌权谋女作者坐在一起，“十个人八百个心眼”，编辑想圆场就被问推送位的事情，其他作者“虎视眈眈”，整顿饭在尴尬的气氛中结束。
《血观音》剧照
云舒说，因为读者数量有限，“她拿得多，你就拿得少”，所以存在恶性竞争，甚至有人因为眼红会去举报别人的文。
云舒现在主要在一家订阅制的平台写文，读者在谁的文下面开会员就给谁算提成，通过在社交媒体上传播为新文引流。作者内部有推文群，新文上架会把小说发到群里让博主推荐。尽管竞争不比付费平台激烈，“但明里暗里竞争还是很多”。
和鹤观棋、栀言不同，云舒不愿意告诉我她的笔名，她说“如果不是因为推文不得不暴露笔名，大家肯定都死死捂住马甲”。她的好朋友去晋江写文，也没有向她透露笔名。
笔名作为网文江湖的马甲，在虚拟和真实的缝隙中，给予网文作者自由的同时，也增添了一丝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