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禁运矿产到调查美企，2025年美中科技贸易战场，中国还有哪些底牌？

2023年8月28日，商务部长吉娜·雷蒙多(Gina Raimondo)和中国商务部部长王文涛在北京商务部会晤前，一名中国官员走过中美两国国旗。

在美国对中国技术制裁的压力下，中国近期展开了系列报复行动，包括切断稀土供应、惩罚在中国开展业务的美国公司等。美国当选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几度警告要对中国出口美国的产品加征关税，而且分析人士也认为，正式入主白宫后，特朗普会进一步加强对中国的技术限制。2025年的美中贸易和科技战场，北京还可能会打出哪些底牌？

从限制先进芯片到审查传统芯片，美国对中国的“芯片战”层层加码

12月23日，美国政府宣布，对中国传统半导体产业启动“301条款”调查，审查中国将基础半导体领域中的传统芯片(也称成熟制程芯片)作为主导地位的目标以及对美国经济的影响。成熟制程芯片应用范围广泛，包括汽车、医疗保健、基础设施、航空航天和国防工业等领域。

中国商务部回应说，美国的301调查具有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色彩，将“扰乱和扭曲全球芯片产业链供应链，也会损害美国企业和消费者的利益”。

保持美国在“芯片战”中的优势已经成为华盛顿对华技术“卡脖子”战略的核心关节。在半导体芯片领域，美国对华的策略可以分为两方面：限制中国获取高端芯片技术和设备，以出口管制措施禁止美国和盟友的科技企业对华出口高端芯片和生产所需的光刻设备；与此同时，调查中国对传统芯片的补贴，防止中国制造的低端芯片产品倾销冲击国际市场。

在先进芯片领域，美国商务部工业与安全局(BIS)此前于12月2日宣布对中国进行新一轮出口管制措施，旨在进一步削弱中国生产用于下一代先进武器系统、人工智能(AI)和高级计算技术的先进节点半导体的能力，并新增136家中国企业至美国商务部的出口管制企业名单(Entity List)上，对20多类半导体制造设备和三种用于开发或生产半导体的软件工具进行管制。

新美国安全中心(CNAS)助理研究员卢比·斯坎伦(Ruby Scanlon)说，在芯片技术领域，由于美国和盟友的技术主导先进制程领域，中国能够直接以牙还牙的反制措施有限。她对美国之音说：“当美国阻止向中国出口领先的英伟达芯片时，中国不一定能做到这一点，因为他们不能在本土生产(先进)芯片。”

限制稀土和其他关键矿产，但“稀土牌”效用正在递减

针对美国及其盟友对中国的限制，中国近期展开了系列反制措施。

中国官方的英文媒体《中国日报》(China Daily)12月25日发表文章说，中国的对策包括对稀土矿物等关键资源实施出口管制，这些资源对军事和技术应用至关重要。

根据美国相关机构公布的数据显示，在关键矿物中，中国的镓储量占全球68%左右，镓产量则占全球产量比重超过90%。而锗的全球已探明储量为8600吨，美国、中国分别拥有45%和41%；近10年来，中国累计供应了全球68.5%的锗。另外，中国的石墨产量也占了全球约77%。

外界认为，镓、锗、锑等都为中国主要供应的两用物项，或将成为反制美国的利器。中国商务部12月3日宣布，将对向美国出口包括镓、锗、锑和超硬材料等关键矿物实施禁令。这是中国首次对这些具有广泛军事用途的材料实施仅针对美国的禁令。

但《华尔街日报》12月30日发文指出，中国限制关键矿物的出口，造成其价格在国际市场的紧俏，吸引了国际竞争对手在这一行业加大投资，降低了美国买家购买它们的成本和难度。

文章说，中国在关键矿物的生产和精炼方面占据主导地位，但并非全球唯一的供应者。根据美国人口普查局(Census Bureau)的数据，去年美国从加拿大进口的未加工镓多于从中国进口的规模，而加工锗的最大供应国是德国。

国际贸易中心(ITC)的数据显示，美国近年来对中国的稀土依赖已经降低。其中，锗进口的中国产品占比已经从2023年75%左右降低到目前的33.9%；从中国进口的镓目前仅占进口总量的9.1%，远低于两年前的39.6%。

华盛顿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此前分析说，2016年停止运营的德国施塔德镓矿(Ingal Stade GmbH)回应全球镓价格上涨，已经在2021年宣布计划重启镓生产；澳大利亚拥有大量锌和铝土矿(镓生产的关键)，美国铝业公司(Alcoa)在澳大利亚的平贾拉(Pinjarra)氧化铝精炼厂附近的设施可能会为澳大利亚提供镓的产能。

美国地质调查局的数据显示，澳大利亚和美国的产量增加产能后，导致中国在全球稀土产量中所占的份额从2010年的98%的降至2022年的70%。

加图研究所(Cato Institute)总体经济学和贸易政策研究副主席斯科特·林西科姆说，中国稀土的价格优势不是永久的。他对美国之音说：“他们(中国)可能有短期的价格优势，但从长期来看，他们会失去市场实力……这是因为其他的(稀土生产)来源将会上线，价格会降下来。”

对美企施压，但可能会降低外企对中国的投资意愿

此外，中国可能还会将继续在贸易战和科技战中将美国公司作为报复目标。

在美国12月2日发布最新一波对华芯片技术出口限令后，中国发起了对美国芯片技术巨头英伟达(Nvidia)的反垄断调查，称英伟达涉嫌违反中国的《反垄断法》以及英伟达此前收购以色列科技公司期间与中国监管部门达成的反垄断协议。

新美国安全中心的斯坎伦说：“反垄断已成为中国政府的武器库中反制美国的最重要工具之一。”

斯坎伦还预测，中国政府可能重复以前针对澳大利亚的做法，为美国商品入港变相设置障碍。

她说：“在特朗普政府，你可能会看到对中国出口(到美国)的技术产品征收更多关税。就像特朗普第一届政府一样，你可能会看到中国对美国的关税以牙还牙地升高……作为回应，对美国的关税也会提高。

“中国没有很多工具可供使用。他们可能会延迟从美国进口易腐货物。这是我们看到的他们对其他国家的一种非常常见的策略。”

2020年4月，澳大利亚呼吁对新冠病毒进行溯源调查后，中国在随后几个月时间里对澳洲大麦、葡萄酒和木材等产品的对华出口设置障碍，数十艘运送澳洲煤炭的船只被困于中国港口数月，迟迟得不到卸货许可。

与此同时，中国政府还制订了一份“不可靠实体清单”，清单上的公司在中国开展业务面临额外障碍。中国政府今年9月表示，考虑将美国服装品牌Calvin Klein和Tommy Hilfiger的所有者PVH列入该清单，原因是有报道称该公司抵制“新疆棉”。中国被指在新疆的工厂中使用强迫劳动。中国政府否认这一说法。

但《华尔街日报》分析指出，惩罚在中国开展业务的美国公司不会像以前那样会构成有力威胁。目前中国经济在房地产危机和外国投资锐减的打击下状况低迷，对美企施压将促使美国公司减少在华业务，并打消新的公司在华投资的意愿。

经济手段：人民币贬值、抛售美国国债

中国也可能在货币和国债层面采取一些有限的反制选项。中国也可能令人民币贬值，北京持有的巨额美国国债被一些分析人士称为反制美国的“王牌”。

人民币贬值可以压低中国出口到美国产品的价格，作为对美国可能高关税的回应。但《华尔街日报》分析说，人民币贬值可能导致资本流出中国，这是北京方面所不愿意看到的。经济学家认为，中国政府可能会容忍有限度和可控的货币贬值，但不会容忍人民币大幅下跌。

曾任摩根士丹利亚洲区主席的经济学家、耶鲁大学教授斯蒂芬·罗奇(Stephen Roche)12月13日在《金融时报》上撰文警告，中国(包括香港)仍然掌握着1万多亿的美国国债，如果两国关系进一步恶化，中国选择抛售美国国债，会对美国经济造成毁灭性打击。

但《华尔街日报》分析认为，中国此举也会伤及自身，美国对中国抛售也有应对之道。

分析说，美联储可以通过无限量购债来稳定债券市场，抛售美国国债还将使中国政府持有大量美元，必须资于其他资产，而如果中国选择抛售美元并购买人民币，则将推高人民币汇率，与中国试图增加出口的目标背道而驰。

加倍投资半导体或是正途？

分析人士指出，在华盛顿的科技“卡脖子”战略下，中国长期的应对之道，只能是花重金扶植出自己的高端芯片产业。

CSIS战略科技项目主任詹姆斯·刘易斯(James Lewis)表示:“ 自(美国)《芯片法案》通过以来，中国的投资额是美国的三倍。中国拥有强大的技术基础。他们有优秀的工程师。他们面临一些障碍，但他们能够解决。”

中国今年决定集资逾3000亿人民币(约470亿美元)支持半导体发展。5月注册成立的国家集成电路产业投资基金(简称“大基金”)三期，注册资本3440亿元人民币，高于“大基金”的前两期基金，也是中国历来规模最大的半导体投资基金。

“大基金”一期和二期分别在2014年和2019年成立，第一期注册资本为1387亿元，第二期的注册资本达2040亿元。

刘易斯预测，中国最短会在五年后摆脱对美国高端芯片技术的依赖。他说:“五年前，中国不那么确定是否想要自己做芯片。他们此前一段时间里也一直在追求自己的芯片行业，但并没有那么投入。现在他们致力于打造自己的产品，这意味着最终他们将不再需要英伟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