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再对川普:最可预测却最不确定的选举?
经过3月12日四个州的初选,拜登(Joe Biden)和川普(Donald Trump)都分别跨过了民主党和共和党的总统初选出线门槛,累积了足够的党代表票,将会在本年夏天的两党全国代表大会上正式获得提名。大概一年前,到两人都确定参选之后,这早已是个几乎命中注定的结果。只有敢于“梦想那个不可能的梦”的人才会挑战命运。
81岁的拜登对上77岁的川普,在年纪上都打破了美国总统候选人的记录。上一次有同一对候选人的“複赛”需追溯到1956年。而前任总统输掉选举之后再次入主白宫的事迹亦要数到1892年。其中一位候选人身负刑事起诉,更是史上首次。从这种角度来看,2024年的美国总统选举绝对是历史性的。
然而,这一场选举却充满着可预测性。拜登一早已经是民主党的预定候选人,川普也几乎以必胜姿态进入共和党初选,连一场总统辩论也不屑出席。
在两党分裂的民情之中,决胜关键依然是寥寥可数的几个关键摆摇州:佐治亚(Georgia)、宾夕法尼亚(Pennsylvania)、威斯康星(Wisconsin)、密歇根(Michigan)、亚利桑那(Arizona)、北卡罗来纳(North Carolina)——也许再加个内华达(Nevada)。
拜登和川普的竞选策略,也是路人皆见的套路。双方都拿着“民主”一词将对方妖魔化,拜登打保障堕胎权的牌,川普则打美墨边境移民牌。
而且,跟2016年和2020年的选举都不同,拜登和川普都在採取传统两党制的向中线靠拢政策:拜登在其国情咨文中大篇幅宣传国会40年未见的收紧移民管制立法,邀请川普同他一同通过立法,而川普则不敢支持激进保守派的严格堕胎管制,在封杀TikTok的议题上也採取了保留态度,明显是想进攻民主党的传统年轻选民基本盘。
心中有了这个2024年美国总统选举的预定剧本,人们就算未来半年不看新闻,在11月5日的大选临近之际重新打开新闻App,大概也不会觉得自己错过了些什么。对于这种可预测性,新闻从业员心中难免有些忧虑,担心没有“新”闻可报。
可是,2024年拜登再战川普的可预测性背后,却潜藏着极多不确定性。
首先,是内置于关键摇摆州胜负决于边际的不确定性。例如在2020年的佐治亚州,拜登只以11,779票击败拜登,相当于当年该州投票选民的0.24%。只要当天天气出现一些变化,增加或减少某些特定选区的选民投票意欲,有可能就会变成拜登和川普之间的决胜因素——大家不要忘记2000年小布殊(George W. Bush)之所以能击败戈尔(Al Gore)就只差在佛罗里达州的537票差距,这在佛州此等大州之中几乎是点票的误差范围。
其次,少数族裔的民主党基本盘继续流向川普的近年趋势会否持续,也有可能带来惊人的选举结果。近来,一个《纽约时报》的民调显示,有高达23%的美国黑人选民支持川普,比2020年10月的同一民调升近五倍(当时此数为4%)。值得留意的是,到了2020年的实际投票,川普的黑人支持为8%。此刻民主党人对于黑人选票的流失还是半信半疑,但由于黑人受访者可能不敢公开自己支持川普的取态,在投票中,此等选票流失可能会让民主党人大跌眼镜。
加沙战争的持续,也是影响少数族裔投票取向的一个重要因素。在民主党初选中以“不表态”(uncommitted)选项来抗议拜登对以色列政策的比例,在多个州份都有惊人表现——例如在关键摇摆州密歇根(Michigan),“不表态”比例高达13%,相当于超过10万人,足以左右该州选举结果(按:拜登2020年以15万票差距击败川普)。如果拜登能在选前惊人地妥善解决以巴问题,这将成为举足轻重的一个“十月惊奇”。
其三,两位80岁上下的老人竞选,“健康意外”的风险绝不可能低估,随时迫得两人退选。根据2020年的数据,美国75至84岁的男性人口中,每10万人就有近6,000人死亡,更不用说其他可能导致个人失去工作能力的病患。
除此之外,拜登和川普的认知问题也可能会被进一步质疑。虽然拜登在3月7日的国情咨文中表示颇具“活力”,而司法部3月12日公开的“拜登机密文件门”调查作供逐字记录也显示拜登的记性并没有特别检察官此前所形容般差劲,且川普时有误将人名对调的错误也并未引起广泛关注,但认知失误依然会是美国媒体拿着放大镜小心关注的议题,依然有可能会变成扭转选情的变数。
其四,克林顿竞选总统时那一个“问题是经济,笨蛋”(It’s the economy, stupid)可算是任何选举中都适用的“万能key”,在这场两老对决也一样。虽然拜登目前民望稍为落后于川普,但民主党的预设期望是美国经济基本因素,特别是通胀率,将会愈来愈好,因而拜登的民望将得以改善。
对此,川普阵营则是希望透过负面宣传,甚至是将今天美国经济成果归功于川普,来把经济表现和拜登民望的正向关係割裂。事实上,最近的民调也在反映这一点,民众对经济观感向好,但对拜登管理经济表现的不满度却几乎丝毫不动。
经济会否如民主党期待般向好,以至经济观感的改善会否最终反映在拜登民望之上,都是难以预知的变数。(例如美国2月的消费者物价指数就比原先预期为高,可见通胀回落不会是一帆风顺。)
其五,这次选举的民情格局,其实更像2016年,而非2020年,特别是,同时对川普和拜登都不表好感的“双重憎恨”选民(double haters)比例接近两成,远远高达2020年的3%。在2016年的选举中,川普就是透过胜得近七成同时讨厌他和希拉里的选民支持,而赢得选举——不少分析认为,当年的联邦调查局(FBI)在选前一周才宣布重启对希拉里电邮门的调查,是影响此等选民最终投票取向的关键因素。
在高比例的“双重憎恨”现象之下,11月5日选举前短时间内发生的大事,就有可能对选举结果造成决定性的影响。虽然我们此刻不能预知此等“十月惊奇”有什么具体内容,但目前可见最值得留意的就是川普涉嫌试图推翻选举结果的联邦国会暴乱案——此案因司法程序理由而被多番押后,但却有可能在9月开审,并赶在大选投票日前得出结果。民调显示,如果川普被定罪,拜登反胜机会大增。
其六,“双重憎恨”的现象也反映在第三党候选人群起并得到甚高支持的局面。除了多次陪跑的绿党斯泰因(Jill Stein)、左翼学者韦斯特(Cornel West)之外(两人预计将会在边际上夺走民主党左翼的部份选票),这次还有挂着民主党贵族“甘迺迪”之姓、以独立名义参选的小罗伯特甘迺迪(Robert F. Kennedy Jr.)。以反疫苗加高举环保旗帜著称的他,在保守派选民中更受欢迎,全国民调支持度超过10%,有能力从川普或拜登手中抢得关键的决胜选票。
同时,由华府老派政客带头组织的“无标籤党”(No Labels)3月8日也决定将派出正副总统名单参选,预计由共和党坐正、民主党为副,但尚未找到确实人选。无标籤党的介入将会进一步增添第三党候选人对两党制选战所构成的不确定性。
最后,由于上述种种不确定性的存在,美国政治舆论也不排除本年夏天会出现“有竞争”党代表大会,即在党大会上出现尚未确定谁是该党总统提名人的罕见情况。其中,拜登或川普出现健康危机因而不能参选是其中一个可能性。
另外,自由派方面的意见领袖,像Vox创办人、如今在《纽约时报》当专栏作家的Ezra Klein最近就主张如果拜登选情到了夏天也未见明确起息,拜登应该考虑退选,而民主党也应该抛弃对“有竞争”党代表大会的抗拒。如果拜登果真退选,民主党内势将群雄并起,将党代表大会变成全国触目的民主党宫斗剧,剧情将会紧张刺激、出乎意料,当然是媒体人心中主观愿望之所向。
在拜登、川普正式越过党代表票提名门槛的今天来看,这场选战的可预测性实在高得让人有感无聊,但其中却充满各种不确定性,每一种变数都有可能改变这场选战的既定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