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国产剧飙升8.8 吊打《庆余年》 难得一见的神作!
而原著作者李娟的采访,也被网友争相转发。
主持人问她,45岁为何显得如此年轻,李娟答:我不用上班,没有太大的欲望,没有孩子,不用维系交际网。
这一段话激发了无数网友的共鸣:
不上班就没有班味,不生娃就没有妈味,这样才有松弛感,才显年轻…
一时间,李娟成了继余华之后,第二位能强烈呼应年轻人躺平冲动的作家,一夜之间治好了大家的精神内耗。
但作为李娟和余华的粉丝,乌鸦必须要给大家泼点冷水。
因为“不上班”,有“松弛感”,才写得出治愈的作品,这可能是天大的误会。
事实上,“不上班”不是原因,而是结果。
书卖得好,版税足以支撑她的生活,这一切可能恰恰是前期不躺平,甚至疯狂地“卷”,才实现的。
而李娟经历过的那些日子,我们这些想要“松弛感”的人,可能都无法忍受…
1979年,李娟出生在新疆奎屯。
童年时和少年时期,她的生活挺折腾。
出生没多久,她就被送到四川外婆家生活,9岁时,母亲的生活较为稳定了,才把她和外婆接回新疆。
李娟成长于单亲家庭,母亲为了生计,经常搬家,一度带着一家人辗转在阿尔泰深山中做生意,与游牧的哈萨克牧人为邻。
老实说,这样的成长经历,是没有多少安全感的。
比如,在阿勒泰的冬天里,时常大雪封山,出一趟门必须铲半天雪才能打开一条通道。
比如,房子四处漏风,半夜会有猫蹑手蹑脚溜进来,钻进李娟的被窝里取暖,早上又偷偷溜走。
晚上大家会集体去野外上厕所…
还有,你可能无法想象,把小卖部开到草原上,搭帐篷生活,到底怎样一种体验。
电视剧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下雨天,帐篷里就会漏雨。
于是只能用绳子把一个个塑料袋挂在顶篷下面,等那个袋子里的水都接满了,溢出来了,又在溢出来的地方再挂一只塑料袋。
如此反复,直到把那些水一级一级,一串一串地引到帐篷外面为止。
而晚上睡觉,就在棉被上面盖一层塑料袋,只要水不落到身上,管它落到哪里,天亮了再说。
而李娟的母亲,也没有像电视剧里的张凤侠那样,是“梦中情妈”。
她和那个年代很多普通的母亲一样,会打骂孩子。
“有一次她气头上的时候叫了我一声,我没答应,她就用酒瓶砸我。砸得我眉骨上缝了三针,至今留一道疤。”
李娟小学时,因为一个回头小动作,被老师要求自抽耳光,抽了一节课,脸都抽肿了。
但回到家,她不敢说实话,撒谎摔了一跤。因为妈妈脾气暴躁,李娟很怕她去学校吵闹。
“有这样一个泼妇妈妈会感到在同学们面前抬不起头…她保护不了我。她只会大吵大闹出她自己那口恶气,然后烂摊子还是留给我自个儿收拾。”
很快妈妈还是知道了,结果和李娟预想的一模一样。
母亲敢闯敢拼,吃苦耐劳,还心地善良,爱护小动物,这些品质都滋养了李娟,但同时,她也暴躁易怒,和很多中国母女一样,李娟和妈妈之间的情感也很复杂,爱恨交织。
很多人都知道,李娟小时候不爱学习,成绩很差,最后退了学专心写作。
但退学的直接原因,是家庭经济窘迫,读高中时,学校要交90块钱的阅卷费,李娟坐了很久很久的车,去找妈妈要这笔钱。
妈妈却说:你给老师说一下,缓一段时间再交。
这在心大的母亲看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却足以击溃十七岁女孩敏感的心。
于是当天,李娟卷了铺盖离开学校。
而母亲得知她退学的事,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云淡风轻,不要求女儿“成为有用的人”,反而很焦虑,甚至哭了,担心女儿以后没法养活自己。
李娟和妈妈的性格差异很大,彼此相爱,却也总是相杀,这一度让李娟非常绝望。
她写道:我妈这人,交个朋友还是蛮不错的。做母女,实在艰难。若我们是夫妻,早离婚几百次了。
李娟退学后,跟着母亲收废品、做裁缝,后来去往乌鲁木齐、杭州、南京等城市打工,当过流水线上的小工、超市的推销员、编辑、记者。
一边工作赚钱,一边坚持写作投稿,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
很多人觉得李娟是天才,这在她看来,这也是误会。
李娟说:所谓天才,应该是指那些起步早、起点高,一开始就能做到最好的人。而我,我并不是突然就成为了现在这样的自己。我的写作有着漫长而明显的进步过程。我不是天才。
李娟四五岁才勉强能说话,刚上学的时候,听不懂别人说话,别人也听不懂她说话…
但从认字之后,她发现自己用文字表达比说话顺畅很多,便爱上了写作。
很多读者在提到李娟的作品时,会用纯净、明亮、干净之类的字眼,甚至有些读者劝告说:李娟,你一定要保持你的纯真与朴素。
这么说,好像李娟写作就是凭借直觉,一气呵成,看起来毫不费力。
这是误解,甚至说是小看了作者的努力。
李娟说:写作是我努力克服表达障碍的过程。一句话、一个字、一个词慢慢地捋,不停地删不停地改,每一篇文章都改了很多很多遍…写作是一个对抗的过程,去克服自己的一些毛病,一些冲动,一些犹豫。
因为这种在文字上地不断探索和精进,她会常常否定自己写过的东西。
比如,她觉得早年的作品《九篇雪》很卖弄,很矫情:我不满意写出这部作品的当年那个自己——她潦倒、狼狈、无知、轻佻,是笼中之鸟、井底之蛙…我悔耻少作,羞于多谈…
《冬牧场》再版,她认认真真又修改了一遍:觉得问题特别多,肠子都悔青了!
电视剧《我的阿勒泰》那么火,她却坦诚地说,不喜欢《我的阿勒泰》《阿勒泰的角落》的谄媚读者:当时有很多人给我提意见,因此写作有很大的讨好别人的成分,这是不对的。
她一直在思考纠结,怎样写既不讨好别人,又不去美饰自己。
李娟的写作经历,让我忍不住想起余华。
听惯了余华“躺平”言论的读者,可能无法想象,余华为了写作能有多卷。
余华没出名之前,经常投稿,却被屡屡退稿。
当时他还在当牙医,白天得拔牙,只有晚上写作。
冬天的时候,右手在那写字,是滚烫的;左手因为不动,是冰凉的。
夏天非常热,蚊子很多。他就穿很厚的牛仔裤,很高的雨鞋,光着身子,后背背着一个电扇。左手还要绑了一块干毛巾,要不然稿纸湿了得重新写。
作家成名后的“松弛感”和“躺平感”,是一种幻觉。
因为他们不躺平的样子,都是在黑暗孤独中走过,没有观众,没有掌声。
这种坚持或许根本看不到未来,众所周知,靠写作养活自己已经不易,要实现财务自由,概率堪比中头奖。
但就算没有回报,他们也停不下来…
因为那份热爱,已经是最高奖赏。
李娟说:写作是我很喜欢做的事情,慢慢地,就成了唯一能做好的事情。同许多写作者一样,我通过不断的写作来进行学习、寻求舒适。
我想,没有经济压力,没有家庭负累,或许是她保持年轻的原因之一,但绝不是必然。
她不是世俗定义的那种,拿着一手好牌出生的女孩。但她却有能力,把伤痛和坎坷消化成珍贵的阅历,把生活的跌宕起伏提炼出美感。
早年贫穷、动荡的生活,让她看清世界的真相,体恤底层人的情感。
她洞察人情:
底层人会隐藏情绪,明明很痛苦却要笑着,尴尬却装作无所谓,高兴了就干活儿麻溜点,很多人都这样,因为暴露情感就像暴露伤口一样。
贫穷不敢特立独行,隐没在人群中才有安全感,只有经济条件允许,才敢于做不合群的人。
她会反省:
大约因为从小生活动荡,才更贪恋宁静与一成不变;因为历经暴力,才更愿意描述平安与温柔;因为悲伤,才敏感于喜悦…
别人看来是苦难的生活,她能从中发现价值,换个心态去应对。
跟母亲做裁缝,没日没夜地赶工,累得头昏眼花,她却觉得挺有意思。
去牧场开小卖部,那么艰苦,颠沛流离,但李娟想着,这些事情可以讲给别人听,可以写下来,也就挺高兴地去了…
即使在工厂流水线上做打螺丝的工作,她也觉得,专做一件事,不用跟人打交道,脑子放空,也是一种自由,毫不枯燥。
李娟用心地写作,写作也回馈了李娟许多。
它让李娟不断审视自我,审视和母亲的关系,与其抱怨原生家庭,不如自我开导。
它让李娟更为豁达。
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有一帆风顺的人生,过得不好是常态。
如果说,电视剧《我的阿勒泰》让我们看到了诗与远方,看到了不一样的生活方式,向往田园牧歌…
那么李娟本人,让我们看到的是内心的强大、坚韧,充盈的生命力,即便知道生活的艰难,依然选择去拥抱,去热爱,去受伤…
在我看来,她文字的好,不在轻盈,而在厚重,不在灵动,而在笨拙。
她像一个游离于世俗规则之外的存在,不惧怕暴露怯懦,却又有着超脱的勇气。
而这是比“松弛感”,比“躺平”,更稀缺的品质。
参考资料:
李娟:《我的阿勒泰》《阿勒泰的角落》《记一忘三二》《九篇雪》
凤凰网对话李娟:我真的好喜欢进工厂打螺丝呀
李娟x梁文道:书一旦写成,命运就在别人那儿
李娟访谈:天生的作家
三联生活周刊:作家李娟:现在的阿勒泰,是“最后一方净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