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电考研局:需要面对短片审查的我们
永不怨天尤人。”
“我想表达的态度已经在影片中很清楚地呈现出来了,包括影片所有的删改痕迹,这都是我希望观众了解到的。
上映的时候,从现在开始,我选择保持沉默。”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发布会
“我们不能站在管理者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这不是艺术家的逻辑。
另外一方面,在新闻层面,我觉得中国的媒体报道尺度是在扩展的,那么新闻可以到这个层面,为什么电影不可以呢?
我觉得这是不合理的。不是我不合理,而是对电影的理解和管控本身有问题。”
–贾樟柯
“对,他们开玩笑的猫狗是主人、同志不能黑,一切赖广电。我觉得广电局对于今天中国电影的现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我觉得你去赖它一点不帮忙,你每天想到说,哪个题材不能拍,如果让我拍了,就拍成多么多么好。
那不如去想想哪个题材是可以拍的,你如何把它拍好。而现在的问题是在于,你想到的唯一诉求是赚钱,而你又不了解中国市场、不了解中国观众,关于赚钱是一个非常盲目的梦想。”
–戴锦华
“还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拍了《鸟鸣嘤》,电影拍得依旧辛苦,去云南勘了N多次景,做了很多很多的准备电影拍完了两年了。
送到电影局里到现在没有任何审查意见,作为同行的尊重来讲,我能接受任何的一个审查的结果,但是我确实不能接受一个我送给你两年多,你连一句话都没跟我说的结果,电影拍完了两年了,送到电影局里到现在没有任何审查意见。
你连一句话都没跟我说的结果这个确实让我,再一次对电影失望,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才能够到找到一个结果。”
–田壮壮
1·国家电影局的文件·
文件原文
以下文字摘取自国家电影局文件—《影片赴境外参加电影节(展)前须履行备案》。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电影产业促进法》《广播影视节(展)及节目交流活动管理规定》,国家支持国产影片参加境外电影节(展)。摄制完成的电影取得电影公映许可证后,方可参加电影节(展)。拟参加境外电影节(展)的,送展法人、其他组织应当在该境外电影节(展)举办前,将相关材料报电影主管部门备案。
CDT 档案卡
备案遵循属地原则,影片在立项的省级电影主管部门备案。在国家电影局直接立项的影片,向国家电影局备案。
备案主体应在节(展)举办二十个工作日前报送备案材料:加盖申请单位公章的备案申请(包括:电影节展名称中英文、时间、地点,电影出品单位联系人、联系电话)、影片公映许可证复印件。
短片参加境外电影节展参照执行,由境内第一出品单位或送展法人向国家电影局备案。”
(官网短片赴境外参加电影节(展)备案表)
文件重点:
制作完成的电影必须完成备案,拿到公映许可证(龙标)才能参与境外影展(节)。
备案需要条件:出品单位、送展法人、故事梗概、联系人等。(个人不再具有资质)
不仅强调的是拿到公映许可证过审,也强调完整的备案流程。
(国家电影局官网)
2·华语短片的意义·
突出地位
为什么电影局会突然加大对于短片参与境外影(展)的审查,因为最近几年,短片逐渐成为华语电影在世界影展中的新出口。
以最著名的欧洲三大电影局为例,近几年华语长片开始出现明显的缺席。
2020年之前,大陆长片经常因为“技术原因”退出,比如《少年的你》和《一秒钟》无缘柏林展映。
2020年后,除今年的戛纳是华语大年外,能明显感觉到大陆长片在世界影展中愈发受到限制。
比如2021年三大主竞赛单元华语长片零入围,这种情况应该是1988年后华语电影开始黄金发展后首次出现。
2022年戛纳所有单元中的华语长片遗憾零入围,而形成对比的是,2022年六部华语短片入围了戛纳,并且还有两部是主竞赛,并均出自大导之手或摘得大奖。
毕赣的《破碎太阳之心》入围戛纳主竞赛,陈剑莹的《海边升起一座悬崖》摘得短片金棕榈,《地儿》入围基石单元荣获二等奖,《当我望向你的时候》入围影评人周单元,并获得短片酷儿金棕榈奖。
当下,华语短片的地位正在愈发突出。
创作尺度的自由
华语短片另一个特点就是创作上的自由,其尺度与往往比长片更多元、开放。
例如《当我望向你的时候》拍摄的是导演本人因为同性恋身份带给自己妈妈的伤痛,LGBT题材如此直接的出现,在大陆长片中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其中诸如“我的男朋友(男性声音旁白)、你这样我怎么出去见人、初二与25岁男人的聊天记录”等台词贡献了强大的情感张力外,展示了青年导演在完全自由的创作条件下所展示的才华。
而2021年的香港影片《天下乌鸦》虽然获得了短片金棕榈(这一奖项中国连续蝉联两年),但影片的视角则陷入了“辱华”与“迎合西方刻板印象”的争议。
而其他优秀影片中对于中国农村场景、留守儿童、性爱场景、末日场景等不同题材的拍摄,均是长片的审查敏感点。
(李家和-《地儿》-2022年戛纳基石单元二等奖)
03·审查带来的影响·
送展法人与出品公司的限制
在备案中明确要求,片方必须提供送展法人与出品公司的资质,但是目前参与外国影展的华语短片一般分为三类。先说其中两种不常见的。
广告型短片:
张大磊的《下午过去过去了一半》是雷克萨斯的广告,毕赣的《破碎太阳之心》是pidan的广告。
这种广告型短片本着商业的原则,一定会想办法规避审查敏感因素,法人与出品公司也非常明确。
国际【短片集长片】中的联合执导:
陈哲艺的《隔爱》出自短片集长片电影-《永恒风暴之年》,陈凯歌早年的短片《百花深处》来自《十分钟年华老去-小号篇》。这种长片由若干个短片组成,其中的某个短片是中国导演独立执导。
这种既是长片也是短片的电影,出品方或者影片地区其实来说不属于中国,一般是外国投资方或者组委会出品。
但影片主创、语言、主旨表达、影片受众、拍摄地等全部实际拍摄过程都发生在中国,并且也可以拿出来单独作为一部中国短片参展。
如果按照规定来看,参加国际节展是否需要龙标存疑,需要实际的样本观察。
导演个人出资:
这是最常见的短片类型,那就是短片都是导演自己出钱拍的,那这个没有公司和法人怎么办。当然这都是比较好解决的了,毕竟所有资金都是导演个人出的,跟任何组织都没有关系。
但还有很多短片其实都是学生的毕设、毕联,面对审查时,会出现出品人和出品单位的纠纷。
比如每年的北京电影学院毕业联合作品,出品方和版权方都是北京青年制片厂(BFA下属单位),学校会给学生一部分资金拍电影,但是一般也需要学生自己补贴一部分钱。
比如学校出了18万,学生自己出了12万把这部影片拍完,那这个出品公司和法人是谁。以及如果没过审,参与不了影展,那这个损失谁来承担。
甚至,如果学生在没拿到龙标的情况下,违规偷偷把影片偷偷送去参展并入围获奖,那应该处罚谁。
(王平波-《塑料袋》 北京电影学院2022年毕业联合作品)
等待周期变长
短片本就因为没有市场,所以不可能回本(也可能通过奖金回收部分资金)。
个人出钱的影片,导演一般会把全部身家拿来拍电影,然后身上一分钱不剩的时候把影片送去评奖,等待自己被行业看到。
但现在多了等待审查、收到删减意见、重新制作修改等时间,明显提升了短片的制作成本,对于青年创作者会更艰难。
而且短片的数量远比长片多,体量如此庞大的片源,电影局审查的效率肯定会变慢。
而且如果是毕设、毕联类型短片,因为最好在学生毕业前完成短片发行,那考虑加上等待送审的时间,可能会改变每年大四、研三一整年来创作影片的创作惯例。
创作自由的消失
以往的短片不存在任何创作限制。
比如《当我望向你的时候》中明确的说出了妈妈知道自己有男朋友,把出柜的问题在阳光下正常的说出,才是真正讨论这个问题的基础。
那如果增加了审查,这种作品甚至无法与观众见面。
(黄树立-《当我望向你的时候》 2022年戛纳酷儿金棕榈)
4·怎么惩罚·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如果没拿到龙标私自龙参展,那导演与出品方会被怎么处理。青年导演是中国电影的未来,如果封杀了一大堆未来怎么发展。
如果是长片的话,参考今年两位第六代导演在戛纳和柏林的境遇即可。但是短片的惩罚还有待观望。
5·新的思路·
因为短片报投国际影展,一般都会找发行公司做公关,帮忙打招呼、探口风等。考虑到现在增加了审查,未来短片发行的工作量会增加很多。
法人代挂
首先要解决出品方与送展法人的资质问题,有条件的导演应该是自己成立公司。未来可能会有影视公司收费,帮忙短片送审与送展。如果是学生短片,肯定会以学校和监制指导老师的意见为主。
创作自由的消失
也可能会出现找到外国资本打包影片,把影片改成别的国家制片与发行,绕开国内的审查,最终以外国电影的身份去参奖,比如寻找香港或者欧洲的投资。
当然,这应该都是导演先垫钱完成拍摄,然后带着成片拉投资,跟长片找钱的过程相反。
(邱阳-《南方少女》 2019年戛纳影评人周单元-短片发现奖)
国内影展的竞争更激烈
电影局只说了境外的影展需要龙标,但是没说国内的影展需要送审才能参与。
国内的官方影展就是上影节、北影节。民间影展就是FIRST、平遥等。可以预见,未来国内的短片展或者短片单元的竞争会更激烈。
但是在此政策的影响下,国内短片展(单元)肯定会收紧审查标准。
不要怨天尤人
电影受到限制确实会让创作者更艰难,但是怨天尤人是没用的。
我们必须承认,就算没有审核制度,绝大多数人也拍不好电影。不要把审查当成逃避创作的勇气。先别把自己代入梦的背后那么哀伤。
此外,目前国际获奖的大多数影片,讲的都是日常的题材,没用刻意去突破某种限制。要记得保持愤怒,但绝不是怨天尤人。
(丛希文-《将爱放逐》 2024年戛纳基石单元入围)
6 ·短片的打击·
短片的自由曾经帮助青年导演复制了一条第六代年轻时候的路径,就是不管国内审查,只需国际拿奖,即可在行业立足。但是电影最后的自由之地也消失了。
或许也可以逼迫青年导演提前面对、适应审查,不要做孤独的艺术家。但青年导演更需要的是帮助与自由,先帮他们被别人看到才华是最重要的。电影是自由的。
但唯一的好处是,就是以后老师问你怎么不拍期末短片作业,你可以说因为我的短片没过电影局的审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