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美国最高法院?拜登恐怕等不及事成的一天
7月29日,拜登在德州奥斯汀的詹森总统图书馆发表演说,提出其三项改革最高法院的主张。(Reuters)
自川普(Donald Trump)任命3名大法官以来,保守派势力以6对3之比主导了美国最高法院,过去数年在多个判决中推翻妇女堕胎权宪法保障,同时大振枪权,限制联邦行政部门实施环保法规的权力,最近更给予总统几乎绝对的刑事豁免权,呼应了共和党近年兴起将行政权力集中在总统身上的意识形态。
根据右翼福克斯新闻台(Fox News)的民调,共和党人对于最高法院的满意度由2017年的50%升至今天的62%。
问题是,在民主党人和独立人士之中,最高法院的满意度过去7年急速下挫,民主党人对法院的满意度由65%跌至17%,独立人士对法院的满意度则由55%跌至26%。
整体而言,美国民众在过去7年对于最高法院的满意度由58%跌至38%的史上低位。由于法院的有效性需要依靠其威信来维持,人民对法院的持续不满,最终将会形成改革法院的动力。
自2006年以来的美国最高法院满意度走势。(福克斯新闻台)
民主党左翼近年一直主张改革最高法院,但属于传统建制派的拜登(Joe Biden)上任后只成立了司法改革委员会发表相关研究报告,并没有真正推动任何制度改革。在法院保守派2022年推翻有近50年历史的妇女堕胎权后,拜登除了嘴巴上批评之外就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但到了他任期剩下半年、最高法院接连作出翻天覆地的判决之后,拜登终于在7月29日公布了支持改革最高法院的立场,提出三个改革主张:一是为如今终生制的最高法院大法官设下18年的任期限期,二是设立有法律约束力的大法官行为守则,三是修改宪法推翻本月初最高法院有关总统刑事豁免权的判决。
三种改革方向都有其道理。
目前的大法官终生制,导致大法官退休面临极多政治考虑。例如2020年大选前不足两个月,没有在奥巴马任内请辞的自由派大法官金斯伯格(Ruth Bader Ginsburg)逝世,让川普得以任命其任期第三位保守派大法官,构成了今天的保守派绝大多数;民主党人其后以此为鉴,在拜登上台后就不断施压年过80的自由派大法官布雷耶(Stephen Breyer)退休,以给予拜登任命一位年轻自由派法官的机会--最终布雷耶果真在2022年决定引退。
如果大法官都有18年任期限制,这样的政治计算将会变成不必要。任期限制长远将能保证每个总统任期内任命法官的人数相对均等,而且同时发挥类似退休年龄界线的功能。
另一方面,如今最高法院大法官并没有有法律约束力的行为守则规范,与其他联邦法院法官不同,其操守只靠自律性质的行为操守来维持。
近年,多位保守派大法官都被揭收受保守派富商利益,且有政治不中立的嫌疑。例如保守派大法官托马斯(Clarence Thomas)过去20年收受礼物总值240万美元,是其他法官全部加起来的接近10倍;托马斯亦曾被爆其母亲住所被亿万富豪收购,并为她提供大手笔的全屋装修;托马斯和另一保守派大法官阿利托(Samuel Alito)获保守派巨富提供私人飞机或游艇作旅行,有时候一程飞机花费已达十万美元之数。
这些与大法官们友好的富商曾经有牵涉其生意的案件打上最高法院,但他们却没有因为利益衝突而避席。
同时,托马斯的妻子是支持川普推翻2020年选举结果的背后推手之一,阿利托的妻子则被指曾在其两个物业挂起有支持川普推动选举意涵的旗帜,阿利托本人更被私下录音称同意要将美国重新变成“敬畏上帝的国家”。两人都没有在与牵涉到2020年选举和2021年国会暴乱的案件中避席。
在共和党人的眼中,自由派媒体近年不断透过调查报道翻出这些保守派大法官行为操守看似不当的事实,是存心不良,蓄意抹黑由保守派绝大多数控制的最高法院。自由派媒体的用心是难以否认的,但他们查找出来的事实也是同样难以否认的。
《纽约时报》有关阿利托住所2021年1月曾倒挂美国国旗的报道,国旗倒挂象徵不满美国大选结果。(网站截图)
至于总统刑事豁免权的问题,根据保守派大法官的判决,总统执行宪法或官方权力的任何行动都有刑事豁免,即使在下台之后也不例外。自由派大法官曾提出总统指派特种部队刺杀政敌也不会有罪为例,但保守派法官只指此例子太过夸张,却没有提供任何法律理由反驳。此等广泛的豁免权无疑是将总统行为的规范由法律层面转变成道德或政治层面,确有将总统置于法律之上的可疑。
但即使改革方向有道理,要落实却是困难重重。
首先,在美国要修改宪法,需要国会参众两院各自以三分之二多数通过,或者由三分之二的州份以大会方式通过,其后还需要四分之三的州议会各自通过,才能生效。最近较接近成功的修宪尝试事例就有1972年通过国会的“平等权利修订”,试图将性别平等的保护加入宪法,然而,最终该修订未能赶在立法时订出的1982年期限前通过至少38个州的州议会。
连性别平等这种几乎毫无争议的权利也加不进宪法当中,总统刑事豁免权的争议条文更加无从谈起。
除了总统豁免权的问题外,最高法院的保守派最近也推翻了法院该尊重行政机关对模糊法律条文解释的先例,大量政府规管未来将遇上法律挑战。举一个例子,此先例被推翻后,法官就有权力质疑环保部门对于某数十年前写成的法律条文中“空气污染”是否包括温室气体之类的解释。(Reuters)
其次,由于有关最高法院的宪法条文原本写得不清不楚,大法官任期限制,又或者有法律约束力的行为准则,都有可能需要修改宪法才能解决。(按:宪法中法官“如果尽忠职守,应继续任职”的条文可能被解读成终生制;宪法也没有明文定义国会对最高法院具体运作的立法管辖权范围为何。)上文述及牵涉操守问题的保守派大法官阿利托就曾在一场访问中声称宪法没有给予国会管制最高法院运作的权力。
即使民主党2025年后能控制国会两院,而且绕过参议院的60票多数反拉布制度来通过上述立法,最高法院的保守派大法官也可以运用他们对宪法的解释权来推翻相关法律。
因此,拜登此刻公开支持司法改革,只是一种选举年的政治表态,实际上并不会带来任何改变。但这却是非常明智的政治表态--民调显示,无论是18年的任期限制,还是有法律约束力的行为守则,都有四分之三选民支持,在两党选民中的支持比例都过半。
在美国的政治环境之中,即使是有绝大多数民意支持的根本性法律改变都需要极长时间才能落实。例如上文提到的性别平等条款虽然未能加进宪法之中,但其后却透过最高法院的判例而得到宪法保护。也许,无论是总统刑事豁免权,还是大法官任期限制和行为守则,最终都需要最高法院构成本身的转变来落实。
由于川普任命的三位保守派大法官如今连60岁也还未到,恐怕要扭转最高法院的保守派多数,将会是一个数以十年计的过程。不只拜登本人不能等到这一天的来临,连迅速表态支持拜登改革最高法院方案的贺锦丽(Kamala Harris)也有很大可能等不到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