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办公室路上，红绿灯路口，看到一位骑着共享单车的中年男人正在打电话和人吵架，讲话很大声，有点生气的样子。

我只听到了一句话，就知道他在吵什么。

“这次老师一定会带我都赚回来的”。

大概是牛市来了，要把全部身家拿去梭哈。老婆不同意，于是骑着共享单车就吵了起来。

不是自己去努力研究，而是期待一个所谓的“老师”（往往都是骗子）带自己炒股发财，这样的人炒股，最终只会有一个结果，在“牛市”亏光。

30年前的港剧《大时代》，这段台词至今仍不过时：“每天9点钟坐车上班，每个月也就挣那一万几千块，省吃俭用地玩股票，妄想一朝发财？哼！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大赢家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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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众期盼的“牛市”不管来没来，在老股民口中至少已经来了。热搜上动不动挂一个“股民要求国庆不休假”、“最近四天股民人均赚4万块”。我所在的所有股票群，这几天从早到晚都没有消停，全部都在讨论股市。连一些平时不炒股的朋友也来问我，牛市是不是来了。

也是，这几年还在炒股的人过得实在太惨了，大家都期待一个牛市——“为什么股市涨成这样了都没人发红包，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些股民套的有多深”。

不只是炒股的人。这几年，但凡有点小钱的人，在P2P，房产、股市、信托、甚至保本理财里，都亏了不少钱，没人知道干什么能赚点钱。听说来了牛市，大家都只有一个想法，能不能让我赚点钱。

我突然想起了我经历过的牛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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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的时候我入职了《每日经济新闻》，成为了一名报社的财经记者，关注资本市场的动态成为了每天都要做的工作。不过因为我的口线是石油天然气，需要关注的上市公司并不多。

年底，牛市已经过半，但不炒股的我并没有什么感觉。当时北京的总编和我说，你是一个财经记者，你怎么能不炒股呢？你开了户，哪怕只买一两万块钱，你对资本市场的关注度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2014年的11月，我成为了一名A股股民。当时工作不久，身上就三四万的存款，我拿了两万出来，开始炒股。

我赌性很大，经常听到他们说一个票有什么利好，就满仓冲进去。2015年春节过后一个月，市场开始疯狂，每天都是大面积涨停。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开始讨论股票。同样一只票，总编分仓吃两三个涨停板就跑路了，我满仓梭哈，经常吃六七个才要下车。

两周时间，2万变4万，又两周时间，4万变8万。最疯狂的时候，无论我买什么都是涨停，甚至连着涨停。但是那时的我除了能看懂财报和一些简单的K线，没有任何股市知识，不懂基础的技术形态，不会看分时，不知道什么是龙虎榜。和大部分中国股民一样，我，凭感觉炒。即便这样，我都有过上午满仓涨停卖出，抄底跌停票下午涨停，一天满仓30%的经历。

我不知道这都是牛市赋予的疯狂，我以为我是一个天生的炒股奇才，股市七八年的下跌和横盘，就是为了等待我出现振臂一呼。

那两个月我出差在高铁上和邻座同事聊天，和人打电话，都高声聊我在股市的操作和战绩，享受着邻座投来的羡慕的眼神。

巴菲特算什么，他十年也就和我两个月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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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市的疯狂在哪里结束的，我记得有两件事。

第一件是我爸妈终于给我钱了。

2015年二三月我刚开始赚钱的时候，我一直和爸妈说再给我点钱，最近股市行情很好，包赚的。我妈始终坚信“股市是骗人的”，一分钱都不给我。一直到5月，市场行情已经涨到疯癫了，人人跑步入场，主流媒体公开唱多，翻倍票遍地都是，每个人身边都能有几个股神。

在我把2万变成20万的时候，他们在2015年五月底给我打了十万块钱。

另一件事是高考结束，北京台还是哪个台电视采访几个高考生，他们在模拟盘上两天赚了10%，于是凑了十万块压岁钱，信心满满的说要在股市里赚10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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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的疯狂还没结束。

2015年6月刚开始下跌时，很多人都以为只不过是牛市途中的一次普通调整，“再不上车就要错过牛市了”，是当时的普遍观点。

一直到7月，下跌仍在继续，很多股票暴跌踩踏、连续下跌。有6月新入市的股民，一个月能亏50%，许多人都从两个月前的涨到怀疑人生，开始跌到怀疑人生，同样作为新股民的我，在迅速下跌的行情中不知所措。

直到国家队开始救市。中石油、中石化、各种银行票有了一轮短暂的暴力拉升。看准时机，我又开始满仓国家队救市的票，账户的下跌迅速被拉了回来，创了新高。

我毫不怀疑自己是天才了。

有关系好的朋友和学弟开始找我，问我能不能带他们赚点钱。我说，没问题，包赚的，要是亏了，我给你们保本。

然后就是八月一轮更大、更迅速的下跌，我的账户直接腰斩。之后就乱了分寸，钱越跌钱越少，钱越少越想梭哈孤注一掷赶紧回本，越孤注一掷就越容易出错，跌到最后自己甚至会呆坐在电脑前怀疑自己、怀疑人生，不想打开股票账户。

到年底，我已经把所有利润都快亏光了。然后算了算，还有点钱，把本金都还给了几位朋友。虽然我做到了“给你们保本”，但是我亏掉了自己的本金。

之后这十年，无论谁再来问我，我的统一答案都是，不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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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股十年，我见过的大多数的股民，不说99%吧，至少也是95%，都只畅想着如何快速暴富。他们从来不认为炒股是一个需要付出很多努力的事情。甚至很多全职炒股多年的股民，连财报都看不懂，每天就只是看看新闻，听听别人吹票，来进行买卖——缺牙大爷满嘴荒唐言，却能如此被追捧，可见一斑。

有人在一行字一行字看财报的时候，他们在看电视剧综艺节目；有人凌晨一点还在逐笔看成交的时候，他们早已进入梦乡；有人在节假日扒拉省份的出口数据做上市公司业绩推算的时候，他们正在酒局上和人喝酒吹牛逼。

他们不知道股市真的认真做起来比工作还累。我见过不少炒短线赚钱的人，每天复盘超过十个小时，早上8点多起床就看昨夜新闻，9点15开始竞价之后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盯着大盘和股票，为了避免上厕所错失交易机会水都不敢喝一口，3点收盘休息会吃口饭就开始复盘到晚上12点，一年200多个交易日，日日如此，每天到深夜，不知疲倦。

我自己曾经全职过两个月炒股，没坚持下来——太累了，太枯燥了。除了和几个股民交流，全部时间都在那些新闻和数字上。物理上的疲倦还有办法缓解，那种心态上的孤独，完全无人诉说。创业公司带团队每天007一周休半天我都能顶住，全职炒股实在没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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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我曾经是一个财经记者，能看得懂财报，研究得了产业，分析得了公司，还是看不穿这A股，这10年炒股生涯起起伏伏，赚少赔多，一度有不错的收益，这几年去搞价值投资，又消耗殆尽。

我这两年在B站做财经视频。B站的主要用户都是年轻人，年轻人很少有人炒股，并且都和我父母一样，坚定的认为“股市都是骗人的”。偶尔我分享一些股市的东西，他们都极尽嘲讽，大意都是，“炒股的都是傻逼”。

看到这样的观点，我都笑一笑。你们太年轻了，没有在股市里赚到过钱，没有经历过那种半年十倍的行情，所以你们才会这么说。

前两年，朋友问我投什么的时候，我都会说，可以投点股市，长线来看，在低位了，今年不拉，明年也要拉。

但是到了今年，朋友问我能投什么，我只敢说，我也不知道。有时候看看自己的股票账户，也会想那些年轻人说的，“炒股的都是傻逼”，是不是真的有点道理。

如果这一轮真的来牛市，几个月之后，身边就会遍地是股神，包括很多几个月甚至一个月十倍的新股民天才都会出现。但是99%的人开始多得意，最后就会多落寞，因为当你感受过这种疯狂的赚钱行情，体验过那么短时间几万到几十万到上百万的赚钱速度之后，你的贪欲就遏制不住了。你会在别人的赞美声中迷失自己，在到顶回落时坚信只是牛回头大胆抄底，在下跌的中继一把梭哈，直到发现钱越来越少之后开始怀疑自己。

更别说那些从来不研究股市、研究上市公司，连K线都看不懂，只是听消息就要梭哈全部身家只想一夜暴富的股民，追涨杀跌，高位建仓，低位割肉，循环往复。

赚到不属于自己的钱，最后都会还回去，每一轮牛市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