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主流媒体影响力下降、社交媒体和替代媒体的影响力崛起的大背景下， 政治和媒体的博弈可能会出现新的风向标，而特朗普的罕见胜利正在传递让人不安的信号

文｜金焱 发自华盛顿

编辑｜苏琦

美国主流媒体近年来被美国前总统、新当选总统特朗普攻击为“人民公敌”。特朗普数年来成功把自己塑造成“反体制斗士”，媒体对他的批评性报道被他反击为“假新闻”（fake news）。在与特朗普的较量中，过去半个多世纪大多数时间里遵循新闻教科书的美国新闻业则几乎节节败退。特朗普最新的胜利包括，当地时间12月14日提交的一份法庭文件显示，美国广播公司(ABC)新闻已同意向特朗普的总统基金会或博物馆捐赠支付1500万美元，以和解其明星主播乔治·斯蒂芬诺普洛斯(George Stephanopoulos)在节目中就涉及作家吉恩·卡罗尔(E. Jean Carroll)对特朗普提起民事诉讼一事所发表言论引发的诉讼。

今年早些时候斯蒂芬诺普洛斯曾在节目中说，特朗普因强奸作家卡罗尔而被认定负有民事责任。一个联邦陪审团裁定特朗普应为性虐待负责。特朗普在2023年被认定对性虐待和诽谤卡罗尔负有责任，并被勒令支付500万美元的赔偿金，在此之前，这位咨询专栏作家曾在庭审中指控特朗普在近30年前在曼哈顿一家百货商店里强奸了她。

2024年，陪审团命令特朗普向卡罗尔追加支付8300万美元的赔偿金，理由是特朗普诽谤这位前《Elle》杂志专栏作家捏造了相关事实，以便为她的新书做宣传。

今年3月19日特朗普在美国南佛罗里达州地方法院提起诉讼，指控斯蒂芬诺普洛斯的言论充满恶意，罔顾事实。诉讼书称，这些言论被广泛分发给第三方并被重复。

根据和解协议，ABC新闻必须在12月15日之前在3月10日采访时附带的网上文章的底部发表一份声明。根据法庭的文件，声明必须包括“美国广播公司新闻和斯蒂芬诺普洛斯对斯蒂芬诺普洛斯2024年3月10日在ABC《本星期》（This Week）节目中对众议员南希·梅斯(Nancy Mace)采访时有关特朗普总统的言论表示遗憾”。

该诉讼提及的今年3月10日对美国众议员梅斯的采访，共和党人梅斯曾公开表示自己十几岁时遭到强奸，在采访中，斯蒂芬诺普洛斯说，特朗普被认定犯性侵罪，并问她怎么能支持这位候选人。

刚刚公开的法庭文件显示，在捐赠的同时，ABC还将向特朗普的律师支付100万美元的律师费。迪士尼旗下的ABC 新闻同一天在网站上发布了一则说明，称“ABC 新闻和George Stephanopoulos对于3月10日在This Week节目访谈中发表的有关当选总统特朗普的言论表示遗憾”。ABC新闻发言人表示，“我们很高兴双方已达成协议，撤回诉讼。”

ABC作为美国大型新闻机构做出如此重大而少有的让步在美国媒体掀起一轮惊叹，此前，特朗普对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纽约时报》和《华盛顿邮报》等多家美媒提起诽谤诉讼，均未成功。有美国律师对《财经》分析称，特朗普针对新闻机构的诉讼努力绝大多数以失败告终。如果ABC坚持斗争下去，这个案子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但显然时移势易，特朗普再度当选让媒体感受到其在政治上受到的威胁更大，同时现在媒体得到的金融支持已今非昔比，这是时代的悲剧。

12月12日，软件公司Salesforce首席执行官马克·贝尼奥夫旗下的《时代》杂志宣布特朗普当选2024“年度人物”，并发表了对其的专访。《时代》杂志主编萨姆·雅各布斯称，“无论好坏，（特朗普）都是2024年对新闻影响力最大的人。”《时代》杂志称，特朗普重塑了美国选民，刺激年轻男性选民投票，推动他取得决定性胜利，首次赢得普选，并将每个摇摆州都变成红色，“他2024 年的胜利在多个方面都创造了历史：他将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年长的总统，今年早些时候，纽约陪审团判定他犯有34 项欺诈罪，使他成为第一位当选总统的被定罪重罪犯。”

12日，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敲响开市钟后，特朗普说，“这真是一件非常特别的事情。《时代》杂志第二次让我获此殊荣，我想我更喜欢这一次。”

2016年12月7日，特朗普首次成为“年度人物”。《时代》杂志称，特朗普并没有描绘一幅光明前景，而是扩大了分裂局势，激发了全国的愤怒和恐惧， 称其为“美利坚分裂国总统”（President of the Divided States of America）。

此外，特朗普的律师在总统选举前不久，向《纽约时报》和兰登书屋（Penguin Random House）发出求偿信函，信中指责《纽约时报》记者撰写了“虚假且诽谤性的言论”，要求100亿美元的赔偿金。

就在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投票前几天，特朗普团队还起诉了数家美国媒体，指控这些媒体对他有偏见，并提起天价索赔。摄/金焱

美国媒体报道称，亚马逊(Amazon.com)计划向特朗普的就职基金捐款100万美元。知情人士透露，筹备这笔捐款之际，目前担任亚马逊执行董事长的贝佐斯计划下周前往特朗普位于佛罗里达州棕榈滩的私人俱乐部海湖庄园拜访他。

这一方面是美国科技领袖加紧与特朗普修复关系的一个案例，同时，贝佐斯收购了美国历史最悠久的报纸之一《华盛顿邮报》。《华盛顿邮报》曾是美国调查性新闻传统的代表之一，其报道揭露“水门事件”丑闻导致尼克松总统于1974年辞职。《华盛顿邮报》管理层不具名人士对《财经》表示，这份报纸更像贝佐斯放在兜里的玩具，无论是该报还是其他美国媒体从业的记者，大多相信特朗普是煽动家，迎合美国最恶劣的种族主义和民族主义倾向，但是特朗普把媒体推入到一个令人不安的未知领域，在媒体式微的大环境下，媒体人的选择并不多。

《华盛顿邮报》在2017年6月28日曾揭露特朗普家族经营的高尔夫俱乐部展示了一张假《时代》杂志的特朗普封面。这一“发行日期”显示为2009年3月1日的《时代》杂志被证实根本不存在。《时代》杂志在2009年3月1日不曾发刊，离该日期最近的发刊日是当年3月2日，而那一期杂志的封面人物是奥斯卡奖得主、英国女演员凯特·温斯莱特。《时代》杂志要求特朗普集团停止使用这种带有误导性的图像内容。《华盛顿邮报》称，特朗普在任期内及选举过程中一直指责美国主流媒体“造假”，但如今他竟用“虚假报道”来装饰自己的产业，极具讽刺意味。

在2024年美国总统大选前，《华盛顿邮报》突然宣布不再为总统候选人背书，被广泛解读为贝佐斯害怕特朗普报复。在《华盛顿邮报》宣布最新决定之前，《洛杉矶时报》也宣布不再为总统候选人背书。两家报纸宣布决定之后都引发大量读者退订潮。

美国有选民认为，主流媒体未能客观报道特朗普的政策，还试图以偏见影响民意，形成了对特朗普和保守派的“政治打压”。摄/金焱

日前，《财经》参加了美国媒体人的一个论坛。大多数美国媒体都相信，在主流媒体影响力下降、社交媒体和替代媒体的影响力崛起的大背景下， 政治和媒体的博弈可能会出现新的风向标，而特朗普的罕见胜利正在传递让人不安的信号。

(作者为《财经》特约撰稿人